西蒙波娃第二性的婚姻
婚姻是种制度,是传统社会赋于男人和女人的命运。西蒙波娃说:它正在变成两个独立人的自愿的、自由的结合。缔约双方的义务,既是个人的也是相互的。
传统的说,婚姻对男人和女人都是必需的,男女双方透过婚姻关系交换彼此社会地位。实际上,国家也需要婚姻来完成她的不朽。传统上来说,男人在婚姻定位里,他是个有完全独立人格的生产者,他的生存,社会正当性通过生产力来证实。女人则未在这部份形成一个等级,女人在家庭中扮演着生殖者和家务者,这两者牢牢的束缚女人的社会角色。国家也透过女人在婚姻中的生殖角色来完成她的不朽。近世以来,紧管女人可以从政,从经济生产,在契约形式中保存她的继承权,她可以说是个公民形式,实际上她仍脱不了婚姻中的奴隶地位。
女人为甚么要结婚?西蒙波娃说:有两个理由,女人必需结婚。
1.女人必需为男人生育。
2.女人必需为男人料理家务,满足男人需求。男人因此给女人回馈,娶她,供养她,给她社会地位,女人因此获得社会生存正当性和荣誉感。
所以婚姻对男女来说都是利益相当,既是利益又是负担。但男女在婚姻的社会性上,并不具对称性,女孩要是没结婚,从社会传统习俗角度来看,几乎就是废品。
西蒙波娃认为传统社会,女性透过婚姻来扩大生存实证,而不是她们纯粹生存权。当然在现在有很多女性选择独身或晚婚,结婚对她们来说是一种生活方式,不是注定宿命。
西蒙波娃在第二性十六章写道:人的每一种生存都同时包括超越性和内在性;为了向前发展,每一种生存都必须延续,因为它只有与过去联为一体才能迈向未来,只有与其他生存交往才能确认自我。这两种因素,即延续与发展,隐含在任何一种生命的活动中,而对于男人,婚姻使两者愉快综合更有可能。他在自己的职业和政治生涯中,经历了变化和进步,感到自己在时间与世界中扩展。当他疲于做这种遨游时,他就回到家里,回到一个固定的地方,世界的一个停泊处。晚上他在家里恢复精力,妻子则在家管理家务和照料孩子,保管好她存下的过去的东西。但她的工作只是千篇一律地延续和抚养生命。她毫无变化地使物种永存,保障日常生活的稳定节奏和家庭的连续性,注意把门锁好。但是,她不可能直接影响未来或世界,她只有以丈夫为中介,才可能超出自身,延伸到社会群体。今天的婚姻,基本上仍保留了这一传统形式。
因此女性倾向选择一个有前(钱)途丈夫,似比选择一个平凡或条件低于她的人,让她能获得更大成就和社会地位,丈夫成为她的化身,一切和将来。我们可以透过现在一些女子对婚姻要求,如五子登科(车子,房子,金子,位置…),三高(身高,学历高,工薪高)做为择偶条件,不难发现,传统社会习俗,仍然有力的影响现今社会价值观。
一个男人在工作中找到心灵的家,一个庀护他的心灵的家,男人满足于他的心灵深处,因此对周遭环境毫不在意。女人则不同,女人通过自己成为猎物来猎取她的世界,通过放弃自由来得到自由,争服世界。因为时间不是雕刻的石像,世界是易腐的事物所构成,因此,她们必需牢牢抓住婚姻,感受她的附属身份来获取幸福。抓住丈夫是一门艺术,控制他是一种职业,而且需要强大能力才能胜任的职业。整个社会把管理男人的责任推给女人,西蒙波娃这样说着。然而在西蒙波娃认为,真正的婚姻应该建立在自由的基础上,而非压迫上,然而从社会观察中,整个社会对女人似乎还处在压迫中,女人并没有从中得到解放。
西蒙·波娃《第二性》
第一章 动物的性生活:生物学的依据
女人吗?这也太简单了!热衷于搞简单公式的人说:她就是子宫,就是卵巢。她是个雌性(female)——用这个词给她下定义就足够了。“雌性”这个词出于男人之口时,有种侮辱性的含意,可是,他并不为自己的动物性感到羞耻。相反,要是有人谈到他时说:“他真是个雄性(male)!”他会感到自豪。“雌性”这个词之所以是贬义的,并不是因为它突出了女人的动物性,而是因为它把她束缚在她的性别中。如果男人认为雌性这个性别即使在无害的哑巴动物那里,也是卑鄙的、有害的,这显然是由于女人引起了他的不安与敌意。不过他还是希望,能在生物学中找到为这一观点辩解的根据。“雌性”这个词,在他脑海里像跳萨拉班德舞似的引起了他一连串的联想:一个硕大的圆形卵子吞没并阀割了敏捷的精子;令人畏惧的、气势汹汹的白蚁王后在统治着受奴役的雄白蚁;雌螳螂和蜘蛛对爱情已感到腻味,压碎并吞食了自己的配偶;发情的母狗跑街窜巷,后面留下了一股臭味;母猴粗俗地露出屁股,然后扭捏作态地溜走;而那些外表极为华丽的野兽,如雌虎、雌狮和雌豹,性交时却处在雄性帝王般的拥抱下,像个奴隶似的。雌性是懒惰的、热切的、狡诈的、愚蠢的。无情的、好色的。凶残的、谦卑的,男人把这一切全都抛到了女人身上。她是个雌性固然是事实,但如果我们不再以迂腐方式去思考,就会立刻提出这样两个问题:在动物王国,雌性意味着什么?在女人身上,有哪些雌性的明显特征?
雄性和雌性是两种个体类型。它们的物种是俄生殖功能而划分的,只能相关地确定。不过,首先必须注意,即使物种按照性别去划分,也并不总是泾渭分明的。
实际上,这种划分没有得到普遍证明。仅以动物为例,大家知道,只有用显微镜才能观察到的单细胞形态,如纤毛虫、阿米巴原虫和胞子虫等,它们的繁殖方式与有性生殖完全不同。每个细胞都是靠自身各自进行分裂和再分裂。在多细胞动物或后生动物那里,生殖或是通过裂配生殖方式(分裂成或者切成两个或者许多部分,这些部分变成新的个体),或是通过出芽生殖方式(芽体分裂后形成新个体),可以无性地进行。在水娘和其他腔肠动物当中,以及在海绵、蠕虫和被囊动物当中所观察到的出芽生殖现象,是些非常有名的例子。在单性生殖的情况下,由单性生殖雌虫产出的卵子,不经雄性的授精作用便可发育成胚体,于是雄性可能根本不起作用。蜜蜂倒是交配的,但蜜蜂排出的卵子可以经过受精,也可以不经过受精。未受精的卵子发育成雄蜂(雄性)。蚜虫一连几代无雄性存在,这几代生出的卵子,都未经过受精,且变成雌性。海胆、海星和青蛙的单性生殖可以人为地引起。不过,单细胞动物(原生动物门)的两个细胞却可以结合在一起,形成所谓的受精卵。蜜蜂的卵子要是变成雌性,则需要受精。雌雄蚜虫一般在秋天出现,这时产生的受精卵,是为了适于在冬季保存。
以前,有些生物学家由这些事实得出结论说,即使可以无性繁殖的物种,偶尔的受精作用对两个个体遗传物质的混合、恢复种类的活力,即完成“复壮作用”,也是必要的。根据这一假设,有性生殖在极为复杂的生命形态中,很可能是一种必不可少的功能,只有低等机体才可以无性繁殖,而它们的生命力过一段时间甚至会衰竭。但今天人们已基本抛弃了这种假设。研究证实,在适当条件下,无性繁殖可以无限地进行,不会使物种发生明显退化。这些研究还证实了细菌和原生动物们所存在的十分引人注意的事实。在单性生殖方面,目前正在进行越来越多、越来越大胆的实验。看来,许多物种的雄性完全是多余的。而且,细胞间的交换价值如能证实,这种价值似乎就会成为一个纯粹的、无须解释的事实。生物学诚然证实了性差别的存在,但根据已有定论的观点,科学仍无法从细胞的结构,或从细胞的繁殖法则,或从任何基本现象,谁知这种差别。
产生两种类型的配子,即精子与卵子,不一定就意味着存在两种完全相反的性别。实际上卵子和精子这两种完全不同的生殖细胞,都可能由同一个个体产生。在正常的雌雄同体的物种中就有这种情况发生;而在植物当中普遍存在雌雄同体的物种,在环节动物门的蠕虫和软体动物之类的低等动物那里,也可以发现这种情形。这些物种的生殖可以由自体受精完成,或者更普遍地,由交叉受精完成。某些生物学家曾试图重新解释这种状况。有人认为,性腺(卵巢与奉丸)在两个完全相反的个体中的分离,表明进化的发展越过了雌雄同体阶段。相反,另一些人认为,这种分离状态是原始的,雌雄同体是退化状态。这些关于这种或那种系统优越的观点,暗示着当前的进化理论极有争议。我们能确切说出的只是,这两种生殖方式实际上是共存的,两者都顺利完成了有关物种的延续;和产生它们的机体差别一样,配子差别也许也是偶然造成的。所以,物种按雌雄两种个体来划分,看来是通过观察所得到的最低限度的事实。
大多数哲学家认为,这个事实是理所当然的,无须进行解释。根据柏拉图的神话,最初存在着男人、女人和两性人。每个人都有两张脸、四只胳膊、四条腿和两个连在一起的身体。他们在某个时期分成了两部分,此后每一半儿都一直想同对应的另一半儿重新结合。后来众神判决各不相同的两半儿应当结为夫妻,生出新人。然而这个故事想解释的只是爱情;最初两性分化是特定的。亚里士多德没有解释这种分化,因为如果物质与形式必须在一切活动中合作,就没有必要把主动本原与被动本原分开。因而圣·托马斯称女人是一个“附属的”人,这是从男性观点出发,以某种方式暗示有性状态的意外性或偶然性。然而,假如黑格尔未曾打算进行逻辑解释,他的理性主义热情就是虚伪的。在他看来,有性状态是个中介,通过这个中介,主体获得一种属于特殊类属(类)的具体感觉。“类属的感觉,在主体引起一种冲动,这一冲动抵消了来自主体个别现实性的不相称感觉;它造成了一种欲望,想在同一物种的另一个主体中,通过与这个他者结合成总体的方式,发现自我的感觉,想完善自我,从而想在他自己的本性中体现这个类属(类),并使它实现。这就是交配过程”(见《自然哲学》第三编第369节)。在稍后一点,黑格尔又补充说:“该过程是这样存在的,即他们在自身中,就是说在单一的类属中——这和主观生活完全是一回事——是什么样子,他们也就这样确立它。”黑格尔后来认为,要完成统一过程,就必须以存在性的差别为前提。但他的解释并不令人信服:人们从这种解释当中明显感到有一种预先的偏见,以至每次推理都无法找到三段式中的三个项。
在个体向物种的投射(pmection)或超越中,两者都得到了实现。这种投射或超越在祖先与后代的单纯关系中,可以在没有第三种要素干预的情况下独自完成。这就是说,生殖可以是无性的。或者,即使存在两个祖先,它们也可以是相同的(如雌雄同体物种的情况便是如此),仅仅被识别为单一类型的特殊个体。黑格尔的讨论揭示了有性状态的极端重要意义,但他的错误在于总是从重要性论证到必然性,把重要性与必然性相提并论。人固然是通过性活动赋予两性及其关系以重要性的,正如他赋予他的所有功能以意义和价值,但性活动不一定隐含在人的本性中。梅洛一庞蒂(Merlea-Polity)在《感觉现象学》中特别指出,人的生存要求我们修正对必然性和偶然性的看法。他说:“生存不具有因果性、偶然性,不具有无助于构成其形式的内容;它不承认纯粹事实这个概念,因为只有通过生存,事实才可以得到证明。”这是完全正确的。但同样正确的是也存在着这样一些条件:若没有它们,生存这个事实便不可能存在。“存在于世界”这个说法在严格暗示,有一个既是这个世界的物体、也是这个世界着眼点的身体存在着,但任何事物都不要求这个身体具有这样或那样的特殊结构。萨特在《存在与虚无》里讨论海德格尔(Heidegger)的冲动名言时认为,人的真正本性,由于人的有限状态,同死亡密切相关。他指出,可以想像,有一种在时间上既是无限也是有限的生存;但是,死亡若是没有存在于人的生命中,人同世界以及同他自己的关系就会产生极大的混乱——以至“人终有一死”这个命题所具有的意义,完全有别于单纯观察到的事实。生存者若是永远不死的,他就不再是我们所谓的人。他的经历的主要特征是,他的生命在时间中的发展,于他之前和之后都创造了无限的过去和未来,因而,物种的不朽性同他的个体有限性是相关的。所以我们可以认为生殖现象是以存在的本质为基础的。但我们必须到此止步。物种的不朽性并不必然意味着性的差别。的确,这一差别是生存者的特征,在这种意义上,它为生存的任何一种现实定义所需要。但同样正确的是,尽管没有肉体的精神和不死的人都同样板不可思议,我们仍可以设想出一个单性生殖的或雌雄同体的社会。
人对两性各自的功能有着各种各样的信念。最初,这些信念没有科学依据,仅仅反映了社会神话。父亲与怀孕无关的想法由来已久——某些原始母系社会就一直这样认为。以活精子形式出现的祖先精神,应当找到它们进入母体的途径。随着父权制的出现,男性极想得到对后代的所有权。承认母亲对生育所起的作用虽然是必要的,但这里所承认的只是,她携带并养育了由父亲单独创造出来的活精子。亚里土多德认为,胎儿产生于精子与经血的结合,男性本原贡献了力量、活动、运动和生命,而女人只是提供了被动的物质。希波克拉底(HippOCIat6S)也坚持类似成见,他认为有两种种子,一种是软弱的或女性的,另一种则是强健的或男性的。亚里士多德的学说贯穿于整个中世纪,并延续到现代。
17世纪末,哈维(HarVey)杀死了一条刚交配不久的母狗,在它的喇叭形的子宫里发现了一些小液囊。他以为这些小液囊是卵子,但实际上是胚胎。丹麦解剖学家斯坦诺,将以前所谓“女性睾丸”的女性生殖腺命名为卵巢,并注意到卵巢表面有些小的隆起部分。冯·格拉夫在1677年错误地将这些隆起部分与卵子混为一谈,现在人们则将其称为囊状卵泡。当时,人们仍认为卵巢与男性的腺是相对应的。然而,就在同一年发现了“精子微生物”,并证实它们是被射入女性子宫里的。但人们假定它们在子宫只是受到养育,未来的个体已预先形成。有一个叫哈特萨克的德国人,在1694年画了一张藏在精子里的“矮人”图;另一个科学家1699年说他看见了精子破壳后变成了个小人,他也把这画了出来。在这些胡言乱语里,女人的作用仅限于养育一个预先已经完美形成的、主动的活本原。这些观点未被普遍接受,对它们的争论一直持续到19世纪。显微镜的使用,使冯·巴尔能够在1827年发现哺乳动物的卵子,它被包在囊状卵泡里。不久以后,对卵裂即细胞分化的早期发展的研究成为可能。1835年发现了体原生质,它后来被P4做细胞质(ptotoplasm),此后人们开始认识到细胞的确切性质。1879年,人们观察到了射入海星卵子的精子,从而形成了两种配子即卵子和精子的细胞核的等价观念。比利时的动物学家万·贝奈顿第一次详细论述了卵子和精子结合为受精卵的情形。
不过,亚里土多德的观念并未完全受到普遍怀疑。黑格尔认为,两性必然是有差别的,一方是主动的,另一方是被动的,女性当然属于被动的一方。“因此,根据这一差别,男人是主动的本原,女人由于处于不发达的统一体中,所以是被动的本原。”甚至在承认卵子是主动本原以后,人们仍在试图论证,与精于充满活力的运动相反,卵子是静止不动的。今天,人们注意到某些科学家的相反趋向。这些科学家在单性生殖实验过程中发现,可以将精子的功能转化为一个单纯的物理化学反应物的功能。有关实验表明,在某些物种中,酸的乃至针刺的刺激可以引起卵裂并促使股体发育。有人以此为据大胆提出假设,认为雄性配干(精子)对生殖是不必要的,它的作用至多有如酵素;并且进而认为,也许总有一天雄性的合作在生育中是多余的——这种看法好像是对女人许多祈祷的回应。但是,没有理由作出如此大胆的期望,因为一般物种的生命过程并未向我们提供任何证据。无性生殖和单性生殖现象,似乎与有性生殖现象同等重要。我曾说过,有性生殖无权被认为是主要的;但是事实也根本没有证明,它对任何重要机制的作用是可以贬低的。
所以,既然不承认任何一种学说,不承认任何一种可疑的理论,我们就要面对一个我们当然既无法为其提供依据,也无法通过观测资料加以解释的事实,就要面对一种我们不可能加以理解的重要性。我们只有根据有性状态的具体表现去研究有性状态,才有可能理解它的重要性。也许只有到了那时,才会揭示出“女性”这个词的含义。
我在这里不准备提供一种生命哲学,也不想过早地表明我对机械论哲学与目的论哲学的论争有何看法。不过,值得注意的是,所有的生理学家和生物学家都或多或少地使用了武断的语言,也许这只是因为他们认为应当赋予生命现象以意义。我将采用他们的术语。如果在生命与意识的关系问题上不抱任何偏见,我们就可以断言,所有生物学事实都意味着超越,所有功能都意味着设计,意味着某件有待完成的事情。但愿我所用的术语的意思仅限于此。
就大多数物种而言,雄性个体与雌性个体在生殖中是合作的。它们主要是根据它们产生的配干——精子和卵子,而被分别确定为雄性和雌性。在某些低等植物和动物中,那些结合成受精卵的细胞是同卵的,这些配子同型的实例意味深长,因为这说明两种配子的基本等价性。一般说来,两种配子是有区别的,但其等价性仍是一个引人注目的事实。精子和卵子都是从两性的原生殖细胞发育而来的。雌性卵母细胞从原生殖细胞的发育,主要在细胞质上与雄性精母细胞的发育有区别,但它们的细胞核现象明显相同。生物学家安塞尔1903年认为,原生殖细胞是未分化的,它是发育成精子还是卵子,要看容纳它的性腺属于哪一种类型,是睾丸还是卵巢。无论如何,两性的原生殖细胞毕竟有同等数量的染色体(这是有关物种的特征),这些染色体的数量在两性极为相似的发育过程中被减少了一半。两种配子在这些发育过程(在雄性叫精子生成,在雌性叫卵子生成)终结时几乎完全成熟,变成了在某些方面差别巨大的精子和卵子,如下面提到的。但是,两种配子各自都有一组单倍的、数量相等的染色体。
人们今天都十分清楚,后代的性别取决于受精时的染色体构成。随着有关物种的不同,雄性配子或是雌性配子造成了这种结果。在哺乳动物造成这种结果的是精子。它们产生两种数量相等的精子,一种含有X染色体(卵子全都含有这种染色体),另一种含有Y染色体(卵子无这种染色体)。除了X和Y染色体,卵子和精子还含有一组数量相等的染色体。很明显,当精子和卵子受精结合时,受精卵含有两组完整的染色体,构成了该物种的数量特征——如人有48个染色体。如果受精是由一个携带X染色体的精子完成的,受精卵就会含有两个X染色体,便会发育成女性(XX)。如果带有Y染色体的精子使卵子受精,受精卵就会只有一个X染色体,便会发育成男性(XY)。鸟类和蝴蝶的情况正好相反,但确定其性别的原理仍然一样,含有X或Y的卵子决定后代的性别。在遗传方面,孟德尔(Mendel)定律表明父母起着同等的保护染色体含有的遗传因基就被同等传到卵子和精子那里。
这里我们应当特别注意的是。两种配子,任何一种都不可以被看做是优于另一种的;它们一旦结合,便都会在受精卵中失去其个体性。有两种常见的假说(至少在基础生物学意义上)是明显错误的。第一种假说,即雌性被动说,已为新生命源于两种配子结合这一事实所推翻;生命的火花不是一方的专有财产。卵子的细胞核,是严格对称于精子细胞核的生命活动中心。第二种错误假说与第一种相反,似乎并不妨碍两种配子的共存。这种假说大体上认为,雌性本原保障了物种的永存,而雄性本原具有一发即逝的性质。实际上,胚体不但使母亲的而且使父亲的种质得以延续,并以雄性或雌性的形态把它们一起传给后代。可以说,这是一种雌雄同体的种质,它活的时间比雄性个体或雌性个体还要久,而这些个体无论何时生出的后代都是这种种质的体现。
这就是说,我们可以把注意力转向卵子与精子的较次要差别,这些差别是十分有趣的。卵子的主要特质在于,它是作为养育和保护胚体的一种手段提供的;它把胚体将来用以建立组织的储备物质,把不具备活力而只属于惰性物质的卵黄贮藏起来。因此卵子很重,一般呈球形,相对来说大些。鸟卵的体积是有目共睹的;女人的卵子几乎和一个句号一样大小(直径0.132-0.135毫米),但人的精子要小得多(长度只有0.04-0.历毫米),所以1立方毫米能容纳6万个精子。精子有一条线状的尾巴和一个很小的扁平椭圆形的头,头部含有染色体。任何惰性物质都没有把它压垮,它充满了活力。它的整个结构都适于运动。而决定胚体未来的卵子却是静止的;它存于雌性的体内,或在外面水中漂浮,被动地等待着受精。是雄性配子将它搜寻到的。精子始终是个裸露的细胞;卵子则根据物种的不同,可能有壳和膜的保护,也可能没有这种保护。但不管怎样,只要精子一遇到卵子,就会压在它下面,有时会用力摇晃它,最后钻进卵子里。这时它的尾巴脱落了,头却在增大,变成雄性细胞核,并移向卵子的细胞核。这时卵子会迅速形成一层膜,阻止其他精子进入。海星和其他棘皮动物在体外受精,所以很容易观察到精子像光环似的环绕着卵子,向它发动猛烈进攻。这里的竞争是一个重要的现象,它发生在大多数物种中。精子要比卵子小得多,所以产生的数量一般都大得惊人(人类每次排出精子与卵子的比是二亿比一),因而每一个卵子都有众多的求婚者。
因而,卵子在本质上是主动的,而它的细胞核在表面上却是被动的。它的自我封闭的密集形体,引起夜之黑暗和内部之平静。它表现了古人认为代表着有限世界和具有不可久性的原子领域。卵子是静止的,它在等待;与此相比,自由的、纤细的、敏捷的精子,则像一种焦躁不安的生存。但不应当把这个象征推得太远。人们有时把卵子比做内在性,把精于比做超越性,而且据说精子只有失去其超越性和能动性才能穿透卵子。它在失去尾巴之后,被吞没它的那个密集形体所俘获和阉割。这个行为是不可思议的,如所有被动行为那样令人不安,但雄性配子的行为却是合理的,这是一种在时间和空间上都可以测量得到的运动。实际上,这些观点都不过是异想天开。雄性和雌性配子在受精卵中融为一体,都在压制下变为一个新的整体。说卵子贪婪地吞没了精子是错误的,说精子霸占了雌性细胞的储备物也同样是错误的,因为两者在融合时都失去了个体性。运动在机械论者看来无疑是一种非常合理的现象,但这种看法对现代物理学并不比超距作用更清楚。况且,我们还不完全了解导致配子结合的物理化学反应。不过,我们可以通过比较两种配子得到一种有根有据的想法。生命有两个相互关联的能动方面:它既能以仅仅超越自身的方式被维持,也能只在得到维持的条件下超越自身。这两种因素总是同时起作用,想把它们分开是不现实的,不过有时是这种因素,有时是那种因素在起决定性作用。两种配子一旦结合,就既超越了自身又使自身得以永存;但卵子在结构上提前适应了未来的需要,它的构成方式足以养育所萌发的生命。相反,精子却完全没有力所唤醒的胚体的发育做准备。另一方面,卵子未能提供激发新生命所需要的环境变化,而精子却可以并的确在四处游大。没有卵子提前做准备,精子的到来就会徒劳无益;但没有精干的能动性,卵子就不会实现其生命潜能。
于是,我们可以得出结论,两种配子在根本上起着同等的作用;它们共同创造了生命体,而在生命作中它们都既丧失又超越了自身。但在决定受精的次要的表面现象中,是雄性要素提供了产生新生命所需要的刺激,同时是雌性要素使这个新生命能够留在一个稳定的机体里。
以此为依据推断说女人的位置在家里,这未免欠缺考虑——可就是有这种欠缺考虑的人。阿尔弗雷德·富耶(AlfredFouilthe)在《体质与性格》一书中,根据卵子去定义文人,根据精子去定义男人;而且许多貌似深奥的理论都建立在这种可疑的类推游戏上。这是一个这些含糊观念究竟属于哪一种自然哲学的问题,而不是一个遗传定律的问题,因为根据遗传定律,男人和女人当然都是由卵子和精子发育而成的。我只能认为,在这些含糊的见解中仍然飘浮着中世纪旧哲学的残迹,这种哲学教导说,宏观宇宙是微观宇宙的精确反映——卵子被想像成一个小女性,而女人则被想像成一个巨大的卵子。这些自炼金术时代就被普遍抛弃的沉思,与它们现在所依赖的资料的科学精确性形成了鲜明对比,因为现代生物学同中世纪的象征论很难取得一致。但我们的理论家们并没有太深入地研究这个问题。必须坦率地承认,从卵子到女人,无论如何都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至今还没有哪个雌性概念是根据未受精卵确立的。如黑格尔所公正指出的,不能把性的关系追溯到两种配子的关系。因此,我们的责任是把雌性机体作为一个整体来研究。
前面已经指出,在许多植物和某些动物(如蜗牛之类)当中,两种配子的出现并不需要有两种个体,因为每一种个体都能产出卵子和精子。即使两性开始分离,识别它们的方式也与识别其他物种不同。虽然两种配子与相似的原始组织有很大差别,但雄性和雌性倒更像同一基础上的变异。在某些动物(如裂蛐属的海生蠕虫)中,幼虫是无性的,成虫根据发育环境或变成雄性,或变成雌性。但如前面提到的,大多数物种的性别取决于受精卵的基因结构。蜜蜂蜂后生出的未受精卵,只能变成雄蜂;而由蚜虫单性生殖的卵子,则通常变成雌蚜虫。但大多数动物的所有发育的卵子都经过受精作用,而且值得注意的是,通过染色体的性机制产生的两性数量是接近相等的,这一机制前面已经讲过。
两性胚体在发育时,后来变成性腺的那个组织最初没有分化,睾丸或卵巢是在某个阶段逐渐形成的;同样,其他性器官的发育也有一个未分化的早期阶段,此时胶体的性别不可能通过检查这些器官来确认,只是到后来,才从这些器官产生了定了形的雄性或雌性的结构。所有这些都有助于解释介于雌雄同体与雌雄异体(两性分离)之间的状况。一个性别常常具有反映另一个性别特征的某些器官,贿赂就是个典型例子。雄性赠像有一个叫比德氏器官的发育不完全的卵巢,它在实验条件下可以产出卵子。哺乳动物也有这种性双向潜能的迹象,如雄性有个雄性化的子宫和发育不完全的乳腺;雌性则有加特那氏管和阴蒂。众所周知,动物和人都有许多雌雄间体的实例。有人在昆虫和甲壳类动物那里偶尔发现了雌雄命体的例子,雄性和雄性的身体界线由于镶嵌变得含混不清。
实际上,虽然个体的基因型性别在受精对是固定的,但这个个体仍可能深受它发育环境的影响。在蚂蚁、蜜蜂和白蚁那里,就是由幼虫的营养状况来决定,基因型的雌性个体是变成充分发育的雌性(“蜂后”或“蚁后”),还是变成性功能发育不完全的工蜂或工蚁。在这些情况下,整个机体都受到影响,但性腺在形成身体或体质的性差别时不起作用。不过,脊椎动物的性综所分泌的荷尔蒙,却是主要的调节剂。大量实验证明,改变荷尔蒙(激素)的状况,可以让性别受到很大影响。为成年动物或人所做的移植和阉割实验,对现代性理论作出了贡献。根据这些实验,在脊椎动物当中,雄性和雌性的体质有点相同。它可以被看做是一种中性成分,受性腺的影响而具有性的特征。性腺分泌出的荷尔蒙,有的起刺激作用,有的则起抑制作用。甚至生殖管道本身也是由体细胞构成的,胚胎学的研究表明,它在荷尔蒙的影响下,从一种未分化的、在某些方面属于雌雄同体的状态,向雄性或雌性发育。如果荷尔蒙反常,因而两种性潜能都不能得到专一实现,就可能会导致间性的后果。
完全定形的雄性和雌性在物种的数量上是相等的,而且源于相似的起点,有着相似的发育过程,所以基本上是等值的。如我们所见,两者都有生殖腺——卵巢或睾丸,配子也都产生于十分对应的过程。这些腺通过导管释放出它们的产物,而不同性别的导管,其复杂程度也有所不同。雌性的卵子可以通过输卵管直接输送到外面,也可以在排出之前在泄殖腔或子宫保留一段时间。雄性的精液可以存放在外面,也可以通过性交器官射入雌性的体内。因而在这些方面,雄性和雌性似乎处在相互对称的关系中。要揭示它们所特有的物种特质,就必须从功能角度去研究它们。
给雌性下一个普遍有根据的定义是极其困难的。将雌性定义为卵子的携带者,将雄性定义为精子的携带者,这还远远不够,因为如我们所见,机体与性腺的关系是极其多变的。另一方面,从整体上讲,配子之间的差别对机体没有直接的影响。有时人们认为,卵子由于体积大而比精子消耗更多的生命能量,但精子产生的数量大得惊人,以至两性消耗的能量接近相等。有人曾希望在精子生成中发现浪费的例子,在卵子生成的过程中发现节约的典型,但卵子也有一种不合理的浪费,因为多数卵子根本没有受精队在微观世界,配子和性晚根本不能代表整个机体。这整个机体是我们现在必须直接注意的。
我们在考察动物生命的进化程度时,所发现的最明显的一个特征是,其进化程度越高,个体性发育得就越充分。在最低级,生命只与物种整体的存活有关。在最高级,生命通过特定个体寻求表现,同时也在完成群体的存活。在一些低等物种中,机体有可能完全缩减到只有生殖器官的程度。这时,卵子,因而也就是雌性,是至高无上的,因为卵子专门致力于单纯的生命繁殖。但是,雌性这时几乎只有一个腹部,它的生存在产卵的剧烈阵痛中消耗殆尽。与雄性相比,它的身体硕大,但它的附肢通常很小,它的躯体是一个无定形的液囊,它的器官已退化以适于卵子。的确,这样的雄性和雌性虽然显然是机体,但几乎不能被看做是个体,因为它们构成了一个由不可分割的要素组成的整体。在某种意义上,它们是介于雌雄同体和雌雄异体之间。
因此,某些寄生于螃蟹的甲壳纲动物的雌性,是一个装有数以百万计卵子的纯粹液囊。在卵子中可以发现极小的雄性,它们既有幼体也有成体。在小玲输规中,矮小的雄性更为退化。它长在雌性甲壳的下面,没有自己的消化道,其功能纯粹是生殖。但即便完全如此,雌性受到的限制也不亚于雄性,它受物种的奴役。如果说雄性受雌性的束缚,那么雌性就完全受它所寄生于的生命机体的束缚,或完全受某种基质的束缚。而且它的精力在排出卵子以让微小的雄性授精时就消耗掉了。
在稍高等一点儿的动物当中,开始显露出个体的自主性,连接两性的联系减弱了,但昆虫的两性仍严格从属于卵子。通常雄性和雌性在交配和排卵后就会立刻死去,如蚌螃。有些轮虫纲动物,雄性没有消化道,授精后就立即死去;雌性吃的东西和存活的时间,可以至少让它发育到排卵时。母亲在下一代出现后死去是确定无疑的。许多昆虫的雌性拥有特权地位是由于这一事实:生产和有时照料卵子需要付出长期的努力,而授精多半可以迅速完成。
白蚁蚁后的体态硕大,肚子里塞满了养料,每天排出的卵子有4000个之多,直到它失去生育能力被无情杀死。它和侍候它。频繁使它受精、比它小得多的雄白蚁一样,也是一个奴隶。在实行母权制的蚁穴和蜂巢中,从经济角度来看雄性是无用的,所以它们时常会被杀死。在蚂蚁中,所有的雄蚁在交配时节和雌蚁一起涌出蚁穴。和雌蚁完成交配的雄蚁,由于体力耗尽而死去;其他雄蚁则由于工蚁不许它们返回蚁穴,或被饿死,或被杀死。已受精的雌蚁命运凄惨,它把自己单独理在地里,往往刚排出第一批卵子就会死去,或者如果它顺利地建立了一个群体,就会仍卧在里面,可能会活上个10-12年,不断排出更多的卵子。工蚁是些性功能萎缩的雌蚁,可能会活上个若干年,但它们的生命基、本上致力于养育幼蚁。这和蜜蜂十分相似。在婚姻期间与蜂后完成交配的雄蜂,由于内脏被拖出,落地而死。其他雄蜂返回蜂巢,过着懒惰的生活,显得碍手碍脚,到冬季将临时会被工蜂杀死。但工蜂却在马不停蹄地服苦役,以换取它们活着的权利。它们和工蚁一样,也是发育不完全的雌性。蜂后实际上受制于蜂巢,只能不断地产卵。如果它死了,工蜂就会给某些幼蜂特殊的食物,为继承做准备。第一个脱颖而出的幼蜂,会把蜂巢里的其他幼蜂全部杀死。
在某些蜘蛛当中,雌性把卵子放在丝状壳子里随身携带,直到把它们孵化出来。雌蜘蛛比雄蜘蛛大得多,强壮得多,以至交配后能把它弄死吞掉,就像一种叫螳螂的昆虫把雄性吃掉那样。围绕着这种行为,有关贪婪女性的神话定形化了——卵子阉割了精子,雌螳螂谋杀了它的配偶,这些行为预示着女性对阉割的梦想。不过,雌螳螂主要是由于受束缚才表现出它的残忍。在正常情况下,由于有丰富的食物,可以自由自在地活着,它极少拿雄螳螂进餐。如果雌螳螂的确把雄螳螂吃掉了,那是由于为了生出它的卵子,使它的种族得以永存;正如基于同样的必要,孤独的受精雌蚁也经常会吃掉它自己的某些卵子。如果认为这些事实是在宣告“两性之战”,让两个个体进入敌对状态,这也未免扯得太远。不应当简单地说,蚂蚁、蜜蜂、白蚁、蜘蛛或螳螂的雌性,在奴役着雄性,甚至在吞食雄性,因为以不同方式消耗两者的是物种。雌性活的时间比较长,似乎比雄性更重要;但它没有任何独立性——产卵、育卵和照料幼体,这就是它的命运,它的其他功能都完全地或部分地退化了。
相反,雄性却开始表现出一种个体生存。它在授精时经常表明比雌性更有能动性,它四处搜寻雌性,接近它,触摸它,抱住它,强行把两者的性器官连接在一起。有时,为了得到它,它不得不同另一个雄性搏斗一番。因此,雄性的运动、触摸和握捉器官往往更发达。许多种类的雌蛾没有翅,然而雄蛾却有翅。雄性昆虫的颜色、翼复羽、腿和螫的发育程度往往比较高。有时除了这种天赋,还有一种似乎是奢侈品的斑谰色彩。除了短暂的性交,雄性的生命没有什么用途,也不承担什么责任。同工蜂的勤劳相比,雄蜂的懒惰好像是一种明显的特权。但这种特权是群体的耻辱,雄性常以生命为它的无用和不完全的独立付出代价。物种把雌性置于奴隶地位,又因雄性的逃逸而惩罚了它。物种用暴力消灭了雄性。
在生命的较高级形式中,生殖成了分离机体的一种创造,它具有双重作用:延续物种和创造新的个体。随着个体单一性的逐渐明显,这种创新的特征也更加明显。于是这两种基本要素——永存和创造,被分别送给两性,就格外引人注目。这种分离,在卵子受精时就已经显示出来,在整个生殖过程中都可以观察得到。并不是卵子的本质属性需要这种分离,因为在较高级的生命形式中,雌性和雄性一样,也取得了某种自主性,卵子对它的束缚已经松弛。鱼类、蛙类或鸟类的雌性,其身体决非只限于一个腹部。母亲受卵子的束缚越不严格,生殖劳动就越不是一个需要全力完成的任务,父母与后代的关系也就越不确定。甚至可能像各种鱼类那样,由父亲来照料新孵化出来的幼体。
水是卵子和精子可以在里面漂浮并结合的一个要素,水环境里的受精作用几乎总是在体外进行。大多数鱼类没有性交行为,至多是通过接触相互刺激。母亲释放出卵子,父亲则释放出精子——它们的作用是相同的。没有理由认为母亲比父亲更应当感到对卵子负有责任。在有些物种中,卵子被父母遗弃,在得不到照料的情况下长大。有时母亲为卵子准备了一个窝,有时母亲在卵子受精后保护它们。但更为常见的是由父亲来照料它们。一旦雄性使卵子受精,它就会把雌性赶走,以免它把卵子吃掉,并狂怒地保护卵子,不让它们受到任何侵扰。有些雄性是用吹气泡的办法,把一种保护性的窝封在一种隔离物质中。在大多数情况下,雄性把发育的卵子街在嘴里保护起来,或像海马,放在腹部的隔层里。
在两栖动物(青蛙和蜘蛛)当中可以看到类似现象。它们不懂得真正的性交,所实行的是抱合,雄性紧紧抱住雌性,刺激它排出卵子。卵子被释放出来时,精子存放在它们上面。在助产的蜘蛛那里,雄性把一串串的卵子顺着后腿缠绕起来,以便保护它们。当幼体即将孵化成蜈蚣时,又把它们送到水中。
鸟类的卵子在雌体内部形成的过程相当缓慢。它比较大,因而排出时有点困难。鸟卵同母亲的联系比同父亲密切,父亲只不过是用短暂的性交使它受精。通常都是母亲卧在鸟卵上面,照料新孵化出来的幼鸟。但在筑巢、保护和喂养幼鸟方面,父亲往往是有用的。在极个别情况下,如麻雀,由父亲去做孵化和喂养工作。雄鸽和雌鸽都从嗑囊分泌出乳液,共同喂养羽毛本丰的小鸽子。值得注意的是,在参与喂养幼体时,雄性因专心喂养而产生不出精子——雄性忙于维持生命,因而没有产生新的生物的冲动。
哺乳动物中的生命呈现出最为复杂的形式,个体化表现得十分先进和明确。两种生命成分的分离,即延续和创造的分离,在两性分离当中明确实现了。正是在这类群体,如脊椎动物,母亲在维持着同后代的最密切关系,而父亲则对这种关系并不那么感兴趣。雌性机体完全适应并从属于母性,而性的能动性却是雄性的特权。
雌性是物种的牺牲品。在一年的某段时间(这段时间对每个物种都是固定的)雌性的整个生命都在受着性周期(发情期)的支配。性周期的持续时间以及其节律的顺序因物种而异。性周期由两个阶段组成:第一阶段,卵子(其数量因物种而异)发育成熟,子宫内膜变厚,内膜血管充血;第二阶段,(若未受精)卵子消失,子宫内膜破裂,内膜碎片随多少有些明显的血流从体内排出,血流的时间并不长。这种现象在女人及相关的哺乳动物那里通称为月经。如果受精的确发生,第二阶段就为怀孕期所替代。排卵期(第一阶段结束时)通称为规删(发情期),它和动情、发情或性活动的周期是一致的。
雌性哺乳动物的发情基本上是被动的,目的在于做好准备,恭候雄性的到来。和某些鸟类一样,哺乳动物也可能发生雌性诱惑雄性的情况,但这只不过是用尖叫、炫耀和作出猥亵姿态等方式去吸引雄性,根本不可能强迫雄性性交,最终作出决定的还是雄性。我们看到,甚至在昆虫当中通常也是雄性在受精时采取主动,虽然昆虫的雌性作为对它完全致力于物种的回报,有很大的特权。鱼类中的雄性,常以出现和接触的方式刺激雌性排卵。青蛙和贿赂的雄性,则通过抱合扮演刺激者的角色。但尤其是在鸟类和哺乳动物当中,雄性强压在雌性之上,而雌性通常是冷漠地屈从,甚至对雄性进行反抗。
即使雌性是情愿的或挑逗的,无疑也是雄性在占有雌性,而雌性是被占有的。“占有”这个词往往十分适用,因为不论是使用特殊器官还是凭借优势力量,雄性都可以捕获雌性,逼迫它就位,然后实施性交动作。而且在昆虫、鸟类和哺乳动物中间,雄性还插入雌性体内。这种插入使雌性内部受到侵害,雌性就好像是一个封闭物,被突然插入。雄性并没有侵犯物种,因为物种只有不断更新才能存活,如果卵子和精子没有结合在一起,物种就会消亡。但是,雌性受托保护卵子,它把卵子紧紧锁在身体里;而它的身体在保护卵子的同时,也对雄性的授精作用起着抵挡作用。因此,它的身体成了必须突破的屏障,而雄性只是到了插入时才实现了自己的主动性。
雄性的支配表现在性交姿势上,几乎所有的动物,性交时雄性都位于雌性的上方。雄性使用的器官当然是一个物体,但它在这时似乎显得生机勃勃——它是个工具,而雌性器官在性交时更具有情性容器的性质。雄性在储备精子,雌性在接受精子。所以虽然雌性在生育中起着十分重要的主动作用,但它服从性交。性交侵犯了它的个体性,通过插入和体内受孕引进一种异己成分。虽然它可能会感到性冲动是本身的一种需要,因为它发情时到处搜寻雄性,可是它仍把性冒险视为内部事件,而不是体验成与世界及其他同类的外部关系。
但是,雄性哺乳动物与雌性哺乳动物的根本区别在于,虽然雄性生命通过精子在另一个生命得到了超越,但在那一刹那,精子对雄性却变成了陌生者,从它的身体当中分离出来。因此,雄性在超越其个体性的同时,又完整地将其予以恢复。相反,当卵子完全成熟,从印泡里脱颖而出,落入输卵管时,它便开始了同雌性身体的分离过程;但若来自外部的一个配子使它受精,它则因被植入子宫又变成附属的。雌性先是被侵犯,后来便发生异化——它在某种程度上变得有别于它自己。雌性把胎儿怀在腹中,直到胎儿发育到某个阶段。这个发育阶段因物种而异——豚鼠一生下来就几乎是个成体,而袋鼠生下来时还几乎是个胚体。由于被另一个生命租用,在整个孕期这个生命都要靠雌性的物质来养活,于是雌性既是它自己又不是它自己,而且分娩后还要用自己的乳汁去喂养新生体。所以应当何时把新的个体看做是自主的,是在受精时,分娩时,还是在断乳时?这并不太清楚。值得注意的是,雌性作为分离的个体表现得越明显,生育的连续性对它的分离性的顽抗也就越专横。鱼类和鸟类在胚体发育以前就把卵子从体内排出,它们受后代的束缚不像雌性哺乳动物那么严重。雌性在生出后代后,重新获得了某种自主性——在它与后代之间形成了某种距离;而这种分离又让它致力于后代。它在为后代谋利方面显示出能动性和创新性。它用搏斗保护后代不受其他动物的侵扰,甚至可能会变得有攻击性。但在正常情况下它不想去证实它的个体性;它对雄性或其他动物没有敌意,极少显露出好斗的本能。中尽管有达尔文的性选择论(这个学说目前很有争议),雌性还是不加歧视地接受偶然出现在身边的任何雄性。雌性并非缺乏个体能力——实际情况完全相反。它偶尔摆脱母性的奴役时,有时也能够和雄性保持平等。母马和公马跑得一样快,母猎狗和公猎狗一样嗅觉灵敏;测试证明,母猴和公猴一样聪明。只是雌性并不认为这种个体性是属于它自己的。雌性为了物种的利益放弃了它,物种要求雌性作出这种放弃。
许多雄性则完全不是这样。如我们所见,甚至在向下一代超越时,它本身也还是分离的,在自身中保持了它的个体性。从昆虫到最高等动物,这一特征始终存在。即使在鱼类和鲸类当中,虽然它们和平地生活在混合水族中,雄性在发情期也还是要离开其他同类,把自己隔离起来,变得对其他雄性有攻击性。雌性的性欲是直觉的、直接的,雄性的性欲却是间接的、通过中介环境感受到的。在雄性的欲望和满足之间有一段它要主动克服的距离。它要努力找到雌性,触摸和爱抚雌性,让它在插入之前安静下来。如我们所提到的,在这种活动中,雄性用的器官往往比雌性用的发育得好。值得注意的是,导致产生大量精子的生命冲动,在雄性也是通过鲜艳的羽毛、闪闪发光的鳞片、触角、犄角、鬃毛等外观表现出来的,通过它的声音和它的旺盛生命力表现出来的。我们不再认为雄性在发情期穿的“华丽的结婚礼服”,或作出的诱惑姿态,具有选择的意义。但它们确实表明了生命力,使雄性突然产生了虽然多余但却极其楚楚动人的光辉。这种生命力的过剩,这些指向交配的活动,以及对它在性交时有权支配雌性的绝对证实,都有助于它在进行生命超越时维护雄性个体。在这方面,黑格尔是正确的,他看到了雄性有主观成分,而雌性则始终致力于物种。主观性和分离性直接预示着冲突。攻击性是发情的雄性的特征之一,但不能用配偶竞争来解释,因为在数量上雌性和雄性大体相等。这种竞争倒是应当用好斗的意愿来加以解释。或许可以说,在生殖前雄性认为会导致物种永存的那种行为是它自己的权利,并且雄性在与同类的争斗中进一步证实了其个体性的真实性。物种居于雌性体内,吸收了它大部分个体生命;与此相反,雄性却将物种的生命力并入它的个体生命。无疑雄性也屈从于它无法控制的力量:精子在它体内形成,它周期性地感到发情冲动。但这些过程在雄性机体所占的总量,要比发情期在雌性机体占的总量少得多。精子的产生不是消耗性的,实际上卵子的产生也不是消耗性的。让雌性完成需要耗费大量精力的任务的,是受精卵在成年动物体内的发育。性交是一种可以迅速完成的动作,几乎没有消耗雄性的生命力。雄性几乎没有显示出父性的本能。雄性在性交后往往将雌性遗弃。如果它作为家庭群体(一夫一妻制家庭,一夫多妻制家庭,或群婚家庭)的头领留在雌性身边,一般来说是它在供养和保护这个共同体。雄性只是在极其罕见的情况下才去直接关心幼体。在具有高度个体发展能力的物种中,雄性对自主性的强烈要求往往会圆满地得到满足,而在较低等的动物中,这往往意味着它的毁灭。雄性一般比雌性更大、更强壮、更敏捷、更具有冒险精神;它过着较为独立的生活,它的活动更有自发性;它的支配欲更强,也更为专横。它在哺乳动物社会永远是长官。
世界上的任何事物永远不会完全清楚。雄性和雌性这两种类型也并不总是任渭分明。虽然它们有时在毛皮颜色上,或在斑点和斑纹的排列上呈现出二态性,似乎界线十分分明,可是另一方面,也可能出现难以区分的情形,甚至它们的功能也难以分辨,如许多鱼类。不过就整个动物界而言,尤其在最高等的动物中,两性表现出了物种生命的两个不同方面。它们之间的差别,并不像有人宣称的那样是主动性与被动性的差别;因为卵子的细胞核是主动的,而且胚体发育也是一个主动的、充满活力的过程,并非是一种机械的展开。把这种差别说成是变化与持久的差别,这未免过于简单。因为,精子只是由于它的生命力在受精卵中得到维持才可能进行创造,而卵子只有经历发育变化才可能得以存留,如无这种变化,它会退化和消亡。
然而,在维持和创造(两者都是主动的)这两种过程中,综合形成不是以同一方式完成的,这倒是实际情况。维持就是否定瞬间的分散,就是在瞬间的流动中形成连续性。创造就是将一般来说不可缩减的、分离的现在,从暂时的统一中一笔勾销。当然雌性的连续生命在不顾分离而追求实现,但分离成新的个体的力量却是雄性的能动性引起的。所以雄性可以自由地表现它自己,物种的能量与它自己的生命主动性完全地并为一体。相反,雌性的个体性同物种的利益是对立的,仿佛它被外力所占有——被异化。所以在有关机体的个体化比较明显时,如在高级形态,两性的鲜明差别并没有缩小,反而在扩大。雄性可以找到越来越多的方式,利用它所控制的力量;雌性则越来越强烈地感到自己在受奴役,它本身的利益同生殖力的冲突在加深。母牛和母马分娩时比老鼠和兔子分娩时更痛苦、更危险。在雌性中个体化程度最高的女人,在这种痛苦和危险面前,似乎最脆弱、最易受摆布:她在满足命运的要求时最有戏剧性,同雄性的差别也最大。
和大多数动物一样,人类两性的数量也接近相等。在西方,男女的比例大约是1仍.5:lin。两性在胚胎学上的发育是相似的;不过,女性的原始生植上皮(卵巢或睾丸由此发育而来)在较长时间是中性的,所以,由于受荷尔蒙的影响时间较长,它的发育往往可能是颠倒的。因而多数假两性人在基因型上也许是女性主体,后来男性化了。或许有人会认为,男性组织最初就是这样确定的,而女性胚胎呈现出女性特征的过程却较为缓慢。但是,现在人们对胎儿生命的这些早期现象仍然了解甚少,尚不能作出任何明确的解释。
生殖系统一旦确定,就会在两性形成对应。两性的性荷尔蒙属于同一化学基,即固醇化学基。所有的荷尔蒙归根到底均来自胆固醇。它们制约着体质的第二性征差别。不论是荷尔蒙的化学方程式还是解剖学上的特质,都不足以给人类女性下定义。让她特别有别于男性的是她的功能发育。
男性的发育比较简单。从出生到青春期,他的发育是有规律的。精子生成始于十五六岁,并持续到老年。随着精子的出现,荷尔蒙也开始产生,形成了男性身体的特征。此后,男性的性生活通常与他的个体生存是统一的:在他的欲望中,在他性交时,他对物种的超越同他的主观性是一致的——他就是他的身体。
女人的经历要复杂得多。尚在胚胎生命中就已确立了卵母细胞的供应,卵巢里大约有4万个不成熟的卵子,每个都在卵泡里,最后也许有以D个会发育成熟。从出生时起,物种就已经占有了女人,而且这种控制很容易加强。女人降;临到世界上以后,由于卵母细胞突然增大,经历了最初的青春期。后来卵巢缩小到只有原来的l/5——有人也许会说,女孩子终于有了一次喘气的机会。尽管她的身体在发育,她的生殖系统却几乎没有什么变化。有些卵泡变大了,但没有成熟。小女孩的成长过程同小男孩相似;在年龄相同的情况下,她有时长得甚至比他还高,还重。但在青春期物种重新坚持了它的权利。在卵巢分泌物的作用下,正在发育的卵泡的数量增加了,卵巢里容纳了更多的血液,变得更大,其中一个卵泡成熟,于是开始了第一次月经期。生殖系统的大小和形状开始固定,身体开始具有女性的轮廓,内分泌平衡开始确立。
值得注意的是,这一事件自始至终具有危机的一面。女人的身体的确不是未经反抗就允许物种来接管的;但这一反抗是折磨人的、危险的。青春期以前,男女孩子的死亡人数大致相等。从14岁到18岁,男女孩子的死亡比例是lin:口8,18岁到22岁,这一比例是lin:105。这个时期女孩子频繁出现萎黄病、肺结核、脊柱侧凸(脊柱弯曲)和骨髓炎(骨髓发炎)之类疾病。有时青春期发育变态早熟,提前了四五岁。与此相反,另一些女孩子的青春期还没有形成,她们还处在幼年状态,受着月经失调(闭经或经痛)的折磨。有些女人由于肾上腺分泌过度,显露出男性化的迹象。
这些变态并不代表个体对物种的胜利;逃避是根本不可能的,因为物种在奴役个体生命时,同时也在支撑和养育着它。这种二元性表现在卵巢功能方面,因为女人的生命力植根于卵巢,而男人的生命力植根于睾丸。在男女两性当中,被阉割的个体不仅仅是不育的,他或她还会倒退、退化。由于结构不当,整个机体缺乏活力、失去平衡;只有在它的生殖系统长大并成熟时,它才可以成长并且成熟。而且,许多生命现象同主体的个体生命没有关系,甚至可能会成为危险的根源。在青春期开始发育的乳腺,对女人的个体结构不起任何作用,在生命的任何时候都可以把它们切除掉。许多卵巢分泌物是为卵子服务的,它们促使卵子成熟,使子宫适应卵子的需要。就整个机体而言,这些分泌物与其说有助于调节,倒不如说有助于失衡——女人与其说在适应本身的需要,倒不如说在适应卵子的需要。
从青春期到绝经期,女人成了戏剧表演的场所。这出戏剧在她体内展开,却同她本人没有关系。盎格鲁一撒克逊人称月经是“祸根”;从女人个人角度来看,月经期的确是一种负担,一个无用之物。在亚里士多德时代,人们认为,如果受精发生,每个月流出来的经血是准备用来形成婴儿的血和肉的。这个古老观念的真实性是基于这个事实:女人的确是一次又一次地为受孕大致奠定了基础。在低等动物中,发情期受特定季节的限制,并不伴随着流血现象。只是在灵长目动物(猴子、猿和人)当中,发情期的特征才是每月流一次血和程度不等的疼痛。每隔14天左右,就会有一个包着卵子的格拉夫氏囊状卵泡变大、成熟,分泌出荷尔蒙卵泡素(雌激素)。排卵大约发生在第14天:卵泡凸出卵巢表面并且破裂(有时伴有轻度流血),卵子进入输卵管,破裂部分变成黄体。后者分泌出荷尔蒙孕素,它在月经期的第二阶段作用于子宫。于是子宫内膜开始变厚,具有腺的功能;它布满血管,在子宫内形成一个摇篮,准备接受受精卵。这些细胞的增殖是不可逆的,如果受精末发生,一内膜碎片不会被吸收。在低等哺乳动物那里,这些碎片可以逐渐排出,也可以通过淋巴管排出。但在女人和其他灵长目动物那里,变厚的子宫内膜突然破裂,血管和血流空间被开通,血块随着经血缓慢地流出。然后,黄体退去,子宫的折皱内膜再度形成,月经期的卵泡期重新开始。
这个复杂过程的许多细节至今仍是不可思议的。它波及整个雌性机体,因为在卵巢同其他内分泌器官,如同脑垂体、甲状腺和肾上腺之间,有一种荷尔蒙反应,使中枢神经系统、交感神经系统乃至全部内脏受到影响。几乎所有的女人——85%以上,在月经期间都表现出程度不同的痛苦征兆。血压在行经开始前上升,后来又降了下来;脉搏跳动次数增加。体温常常升高,因而经常发烧;腹部疼痛;常会看到一种先是腹泻后来又便秘的势头;还经常出现好大、闭尿和蛋白尿。许多女人还患有咽喉炎、视力和听力障碍;足经开始对排汗增多,伴有一种saipo〔特殊〕气味,它很浓,可能一直持续到月经结束时。基础新陈代缴的速率上升,红血球数目下降。血液里含有通常贮存于组织的物质,特别是钙盐。这些物质的存在对卵巢、甲状腺和脑垂体(脑垂体对子宫内股的变化起调节作用)有影响。甲状腺变大,脑会作更加活跃。这种腺的不稳定导致神经的极度不稳定。由于经常头痛,中枢神经系统受到影响,交感种经系统过分活跃;潜意识控制中枢神经系统受到减弱,痉挛的反射复合能力被解除,从而导致性情明显反复光常。女人这时比平时更容易激动,更神经质,也更烦躁,并可能会出现严重的心理紊乱。在月经期,她十分痛苦地觉得她的身体是个模糊的异物。她的身体实际上是一个顽固的外来生命的牺牲品,这个生命每个月在她的身体里做一次摇篮,然后又把它毁掉。每个月都要为孩子做好一切准备,然后又防污班排队和男人一样,女人也是她自己的身体,但能的身体又是个和她自己有区别的某物。
当受精已经发生,分裂的卵子落入子富并在那里发育对,女人感受到一种更为深刻的异化。诚然,怀孕是一个正常过辍,如果它在身体健康和营养正常的情况下发生,对母亲不会有什么害处。在母亲和胎儿之间形成的某些相互作用,甚至对她有益。不过,尽管乐观的观点具有异常明显的社会效益,妊娠仍是令人疲惫的苦差事,它不但不会给女人带来任何好处,反而要她作出巨大牺牲。妊娠在第一个月,常伴有食欲减退和呕吐,而任何家养的雌性动物都不会出现这些现象,它们标志着机体对物种侵犯的反抗。此外还伴有磷、钙和铁元素的丧失,而铁元素日后很难弥补;新陈代谢过分活跃刺激了内分泌系统;交感神经系统越来越兴奋;由于缺少铁元素,血液比重下降;一般来说,“人们在禁食和饥饿时,在经常流血时,在病后恢复时”,也会发生类似情况。一个身体健康而且营养良好的女人,她的全部期望就是,分娩后能不太困难地弥补这些损失。但是,频繁出现的严重意外或是少是危险的紊乱,成为怀孕过程的明显特征。如果女人的身体不强健,如果没有采取保健措施,多次分娩就会让她早衰和身体变形,农村贫困妇女当中常有这种情况发生。分娩本身是痛苦而危险的。在这场危机中,身体的运作显然并不总是对物种和个体都有利。婴儿可能会死去,另一方面,婴儿出世也可能会夺走母亲的性命,或让她慢性失调。哺乳也是件令人讨厌的差事。有些因素,特别是荷尔蒙催乳激素,会促使乳腺分泌出乳汁。某种炎症和经常发烧可能会伴随这一过程。无论如何,哺乳的母亲是在用自己的生命资源去喂养新生儿。物种与个体的冲突,有时在分娩时会具有戏剧性的力量,使女性身体产生一种令人不安的脆弱。人们说得好,女人的“腹部是虚弱的”。的确,她们内部有一种敌对因素——这就是消耗她们生命力的物种。让她们生病的原因往往不是某种外部感染,而是某种内部失调。例如,子宫内膜对异常刺激的反应,常使子宫内膜非自然地发炎。如果月经后黄体继续存在而不是脱落,输卵管和子宫内膜就会发炎,如此等等。
女人虽然在最后摆脱了物种的铁腕控制,却又陷入另一场严重的危机之中。停经现象,即青春期的反面,会在45岁至SO岁之间出现,卵巢活动的减弱和消失,导致了个体生命力的枯竭。也许有人会认为,起代谢作用的腺,如甲状腺和脑垂体,会以某种方式弥补卵巢的功能。因而,应当注意的不仅是因生命变化而自然发生的机能降低,还有高血压、情绪激动、神经质以及间或发生的性欲亢进等兴奋征兆。这时有些女人会开始发胖,另一些则会开始男性化。多数女人形成了新的内分泌平衡。这时女人从女性本性强加给她的奴役中解放了出来,但不应当把她比做阉人,因为她的生命力并没有减弱。更重要的是,她不再是那种不可战胜力量的牺牲品。她就是她自己,她和她的身体是一致的。有人说,到一定年龄,女人会构成“第三性”;的确,她们虽然不是男性,可也不再是女性。这种对女性生理的解脱,确实常常表现为健康、平衡和具有活力,而这些是她们以前所缺少的。
除了基本性征,女人还有多种第二性征,它们多多少少是作为第一性征的结果并借助于荷尔蒙的作用直接产生的。平均来说,女人比男人矮,体重比男人轻,骨骼较为纤细,骨盆较大,这可以适应怀孕和分娩的功能。女人的结缔组织积存着脂肪,所以她的体形比男人丰满。总之,男女的外貌,如体格、皮肤和毛发,有明显的不同。女人的肌肉力要小得多,大概只及男人的2/3。她的肺活量较小,肺和气管也要小一些。她的喉咙比较小,所以女性的声音比较高。女人的血液比重较小,血红蛋白的含量较少,所以她的身体不如男人强健,比较容易患贫血症。她脉搏跳动得较快,血管系统不那么稳定,随时都会脸红。不稳定性是。女人一般组织的极明显特征。除了别的方面,男人在钙代谢方面也表现出较大的稳定性,而女人只能固定住很少的钙,而且在经期和孕期还要失去大量的钙。看来,卵巢对钙起一种分解代谢作用,因而不稳定性给卵巢和甲状腺造成困难;女人的甲状腺比男人发达。内分泌紊乱影响了交感神经系统,所以神经与肌肉的控制会失常。这种不稳定性与缺乏控制,构成了女人唯情论的基础,它和循环系统的不稳定,如心悸和脸红等,密切相关,所以女人容易激动,如流泪、歇斯底里地大笑和神经质等。
这再度清楚地表明,这些特征大多源于女人对物种的从属性,而且我们还可以从这个考察得出极惊人的结论:即在所有的雌性哺乳动物当中,女人所受到的异化最深(她的个体性是外部力量的牺牲品),同时她对这种异化的反抗也最为激烈;在其他雌性中,生殖对机体的奴役并没有如此专横,如此让人不情愿接受。青春期危机,每月来一次的“祸根”,长时间的、往往是困难的怀孕,痛苦的、有时是危险的分娩,疾病,意外症状和并发症——这些都是人类女性的特征。看来,她的命运比其他雌性的命运更苛刻,因而她对其个体性的维护也更坚决。与她相比,男人似乎得到了无限的优惠:他的性生活同他身为一个人的生存并不对立,从生物学上讲,他的生存经历是平稳的,没有危机,一般也没有灾难。女人的平均寿命和男人一样长,或者略长一些,但她们常常生病,常常身不由己。
这些生物学上的原因极其重要。它们在女人经历中起着头等重要的作用,是构成她的处境的一个基本要素。我们在深入讨论时,将始终把它们铭记在心。因为,身体是我们把握世界的工具,认识方式不同,世界也必然大为不同。这就是我们对生物学事实进行长篇研究的原因,这些事实是认识女人的关键之一。但我不承认这些事实为女人确定了一个固定不变的、不可避免的命运。这些事实不足以确立两性等级制度,也不能够解释女人是他者的原因,更不能够宣判她永远起这种从属作用。
人们往往会坚持认为,应当只从生理学寻找这些问题的答案:在两性中个人的成功机遇是一样的吗?哪个性别对物种更重要?但必须注意的是,和其他雌性相比,第一个问题对女人是一个完全不同的问题;因为动物的物种是固定不变的,可以用静止的观点去解释——仅仅通过收集观察资料,就可以判定母马是否和公马跑得一样快,或者通过智力测验就能够判定雄猩猩是否胜过雌猩猩——而人的物种却永远处在变化之中,永远是形成的。
某些唯物主义学者以一种纯静止的方式去探讨这个问题。他们由于受心理生理学的心身平行论的影响,想在男性的和女性的机体之间进行数学比较——他们认为,这种测量可以直接显示出两性的功能能力。例如,这些学者曾对男女大脑的相对重量和绝对重量,进行了非常认真然而却是无聊的讨论——在作出种种修正之后,仍无令人信服的结果。但是令这些谨慎的学者们大刹风景的是,在大脑重量和智力水平之间确定任何关系都是不可能的。同样,人们也无法根据。动理解释去设计雄性和雌性的荷尔蒙化学方程式。
至于目前的研究,我绝对不接受心理生理学心身平行论的观点,因为这是一种早已失去基础的理论。如果说我毕竟提到了它,那是因为它虽然在哲学和科学上已经破产,可是仍缠绕着许多人的头脑。我也不接受任何比较体系,因为它假设存在一种自然的等级制度或价值尺度——例如进化的等级制度。要问女性的身体是否比男性的身体不成熟,是否有点像猿的身体,这是徒劳无益的。所有这些把含糊不清的自然主义同更加含糊不清的伦理学或美学混在一起的论述,纯粹是夸夸其谈。我们只能用人的观点去比较人类的女性和男性。但男人却被定义为是一个不固定的、力图与他自己相一致的人。正如梅洛一庞蒂公正指出的,男人不是个自然物种:他是个历史观念。女人不是一个完成的现实,宁可说是一个形成的过程,正因为她在形成,她才应当与男人相比较;就是说,她的潜能应当得到解释。在提出她的潜能问题时,引起大量争议的是把她还原为本来的她、还原为今天的她的这种趋向。因为事实是,潜能只有在实现时才能够清楚地得到证明——然而事实也是,当我们不得不和一个具有超越本性的人打交道时,我们决不可以合上账本。
尽管如此,人们仍然会说,身体即使不是一个物,也是一种处境,如我要采纳的海德格尔、萨特和梅洛一庞蒂的观点,就是这么认为的。身体是我们把握世界的工具,是制约我们设计的一个因素。女人比男人弱,肌肉力不那么强,红血球较少,肺活量也不大;她跑得比较慢,只能举起不太重的东西,几乎在任何体育项目中都不能和男人相匹敌;她打不过男人。除了所有这些弱点,还必须加上前面已提过的缺乏稳定性和控制力,以及脆弱性。所有这些都是事实,所以她对世界的把握能力才比较有限,她才一般来说缺乏她不太胜任的设计所需要的坚定与沉着。换言之,她的个人生活才不如男人那么丰富。
这些事实当然不容否认——但它们本身毫无意义。一旦我们采纳了人的观点,根据生存去解释身体,生物学就会变成一门抽象的学科。生理学的这个事实(如肌肉不发达)无论何时有意义,人们都会马上认为它取决于整个处境。只有根据男人提出的目的、他可得到的工具和所确立的法律,这种“弱点”才会得到如此揭示。如果他不想驾驭世界,把握事物这个概念就会变得毫无意义;如果这种驾驭不需要付出全部体力,不需要超出可达到的最低限度,体力差别就会消失。每当暴力与习俗相背,肌肉力就不可能成为取得支配地位的依据。简单地说,‘溺点”这个概念,只有从存在主义的、经济的和道德的角度来加以考察,才可以予以确定。有人说人类是非自然的,但这个命题是不确切的,因为人不可能否认事实。但是,他通过处理事实来确立关于事实的真理;只有包括他的主动性,对他来说自然才是现实的——他自己的本性也不例外。就像让女人去把握世界,抽象地测量生殖功能强加于她的负担,这也同样是不可能的。母性对个体生命的影响,在动物那里受发情期和季节的自然调节,而在女人那里却没有明确规定——社会是唯一的仲裁者。从社会所要求的生育数量和为怀孕与分娩所提供的卫生条件来看,物种对女人的奴役多少有些严酷。因此,虽然就高等动物的个体生存来说,雄性的确比雌性坚持得专横,但人类的个体“潜能”有赖于经济和社会的处境。
但不管怎么说,雄性的个体特权在物种内部并非总是赋予雄性以优越地位,因为雌性在怀孕时获得了它自己的某种自由。朱克曼对狒狒的研究表明,有时雄性确实处于支配地位;但许多物种的两性过着分居生活,而狮子的两性平等地分担着兽穴里的义务。这里仍不可能把人的处境归结为任何别的处境。首先,不应当把人解释为单纯的个体;男人和女人从未相互对立过,也从没有进行过一对一的决斗;夫妻是原始的Mforin以伴〕,是基本的联合体;因而他们永远是大集体中的一个长久或短暂的要素。
在这样一个社会中,哪个性别对物种更重要,是男性还是女性?在配于这个意义上,在性交与怀孕功能这个意义上,如我们所见,男性本原为维持而创造,女性本原为创造而维持。但在种种社会生活形态中,这一劳动分工都有哪些形式?在依附其他机体或基层的座生物种中,在无须费力就可以从自然界得到丰富养料的物种中,雄性的作用只限于授精。一旦必须用搜寻、追猎和战斗来提供幼体所需要的食物,雄性为了供养幼体大多都能够进行合作。在后代断乳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仍不能自理的物种当中,这种合作是绝对需要的;这时雄性的帮助之所以极端重要,是因为若没有雄性,它创造的生命就不能得以维持。一个雄性每年可以让老干个雌性受孕,但这也要求它向每一个雌性保证后代出生后能够存活下来,要求它保护它们不受敌人的侵犯,要求它从自然界索取必需的食物以满足它们的需要。在人类历史上,生产力与生殖力之间的平衡,在不同的经济条件下是以不同方式确立的,这些条件制约着男女同后代的关系,因而也在制约着男女的相互关系。但是现在我们就要离开生物学领域去讨论其他问题;只从生物学出发,我们还无法断定究竟哪一个性别该对物种的永存起最重要的作用。
但是实际上社会不是物种,因为物种是通过社会取得生存地位的,并使自身向世界和未来超越。它的生存方式和习俗不可能根据生物学去推断,因为构成社会的个人决不会听任本性的摆布;倒不如说他们在服从第二本性,即习俗。在习俗当中,作为他们主要本性的表现的欲望与恐惧得到了反映。主体不仅仅作为一个身体,而且作为一个服从禁忌和法律的身体,去意识自我并实现自我——他根据某些价值去评估他自己。而价值所能赖以存在的基础仍然不属于生理学;相反,生物学事实所具有的价值却要靠生存者去赋予。如果女人所引起的敬畏可以阻止对她使用暴力,那么男性在肌肉上的优越性就不会成为权力的根源。如果习俗规定少女可以自己选择丈夫(如某些印第安部落),或者,如果由父亲去支配婚姻选择,那么男性的性攻击性就不会赋予他任何主动权和任何优势。由于把价值赋予了孩子——这种价值千变万化的密切联系是她获得尊严或蒙受耻辱的根源;如我们所见,依照有关社会的规范,这种联系或被承认,或不被承认。
所以,我们必须从本体论、经济、社会及心理等多方面去对待生物学事实。物种对女性的奴役以及对她各种能力的限制,都是极其重要的事实;女人的身体是她在世界上的处境的主要因素之一。但是她的身体不足以解释她是个女人。除了有意识的个体在社会中活动着的表现,没有任何真正活着的现实。生物学不可能回答我们的这个问题:为什么女人是他者?我们的任务是发现女人的本性在历史的整个过程中是怎样受影响的;我们很想搞清楚,人类是怎样对待人类女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