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爱东西:眼下写专栏,妥协的结果是无趣



     9月25日,广东文学艺术创作研究院主办召开“黄爱东西作品研讨会”。华乐路某大厦7楼来了好多广州本土作家:写《殊路同归》的张梅,写《雅马哈鱼档》的章以武,写诗的黄礼孩,写评论的钟晓毅、江冰,上世纪90年代小女人散文代表赵洁、黄茵……短发俏丽的黄爱东西就坐在这堆人中间,整整两个小时,无辜地东张西望,“如坐针毡”地听着从各个方位传来的表扬声—这是广州作协第一次给一位专栏作家开作品研讨会:沉寂多年后,2012年,黄爱东西一口气推出六本书。

  1991年,广东正值改革开放最前沿,一大批以描写自身生活与抒发自我感受为主的女写手纷纷出现,被称为“小女人散文现象”,代表作家有张梅、石娃、黄茵等,其中又以色艺双绝的黄爱东西最为出名。最巅峰时,此人一天要写七个不同类型的专栏。

  在黄爱东西的铁杆读者心中,她一直是一个和广州同等意义的存在,就和早茶、夜宵、荔湾湖花艇、西关大屋、凤凰奶糊、顺德大良双皮奶一样,不会因时间的流逝而减半分吸引。“这些年你都在干啥?”“干啥?生活呀……”黄爱东西用她惯常的莫名惊诧表情回答。除了去上海办报的那三年,黄爱东西其实一直在广州,上班、写字、看生物学报告、研究西点配方、睇房、装修、喝茶,和朋友们聊不着边际的天—踏踏实实地,她隐没在生活之中。

  曾经:一天七专栏,真的不喜欢没钱

  时代周报:什么机缘让你开始写专栏?

  黄爱东西:1991年、1992年开始的,也没有什么机缘。我当时觉得稿子分两类,一类是给报纸用的,新闻稿这些。另外一种你自己爱写啥写啥。我给《希望》杂志写,那时候张梅是责任编辑呢,那时广东可以看得到挺多香港的媒体,香港的专栏文化很盛,写多了之后,就成专栏了。

  时代周报:你还记得第一个约你写专栏的编辑啊!

  黄爱东西:印象最深的是《南方周末》的徐列和苏丽容来找我,问能不能在他们那儿写一个专栏。我们在东山宾馆喝了个早茶,那时候我早上起来特别困,晕晕乎乎就去了。于是就写一个专栏,生活类的,有关男女情感类的。

  时代周报:你说过,一天有时候最多能够写七篇稿。这种长期高强度的写专栏大概延续了多少年?

  黄爱东西:这不是一个常态,因为平时还要上班还要审稿,还有编辑的活要干。有时候,更多是在等大样的时候或者是空隙时写的专栏。大概有十年吧。也不是每天写,我还比较拖稿,老是最后一分钟才交。

  时代周报:写一篇800字的专栏要多久?

  黄爱东西:大概不到一小时。菜市场也能写,当时年轻嘛,都是自己跟自己玩,会觉得要看看在这么吵的环境下能不能写,所以会在乱七八糟的报社,一边做版一边等大样的时候写。当时没有互联网,写完稿用传真机传过去。挺幸运的是,出道以来我好像没被人毙过稿子。

  时代周报:你的成名有时代因素吗?那时的广东是改革开放前沿,而你给内地读者描摹了另一种生活的可能。

  黄爱东西:绝对有。人借助文字对一个地方的想象一直存在,比如最近看李娟写的散文,在城市里了无生趣在格子间的人们看完会忽然想,在新疆那个地方纯粹地生活几年也很好。

  时代周报:你写稿最大的动力是钱?我记得当时你说每写一篇稿就觉得自己又买了块地砖……

  黄爱东西:会啊。当时一个月工资才两三千块钱,而我每个月要供七千块的楼,只能不停地写稿。而且,除了给报纸做版,写点自言自语的小专栏,我不会干别的啊!你让我拉个广告,我真不会啊!其实我觉得我不算个爱钱的人,回过头来看,这么多年,搞各种封建迷信活动什么许愿啊烧香拜佛啊,我许的愿没有一个是跟钱有关系的。不能说我很爱钱,因为我所有愿望都跟钱没什么关系,但我真的不喜欢没钱。

  时代周报:你觉得报纸专栏最盛时期是什么时候?

  黄爱东西:2000年初,整个南方系的专栏很盛:连岳在《南方周末》写“格列佛游记”,但我一直没搞清楚他那到底是小说还是专栏?王尔冈写看电影的专栏,细细写妈咪爱,风子网写唱片,后来又把我拽过去写新科普,类型都很鲜明。

  如今:写专栏成为一种妥协

  时代周报:后来为什么不写了?

  黄爱东西:有段时间在做日报,基本上每天要看48个版吧,完全没有精力写专栏。后来又有两三年在生病。

  时代周报:去年又一下子出了六本书?

  黄爱东西:这六本书里,《夏夜花事》是最新的专栏集;《西关花月夜》是跟卢延光老师合作的笔记本;《我有一个同事》是十年之前给《21世纪经济报道》写的专栏,小小的一本书,现在看倒也不觉得太过时。

  时代周报:现在回头看,十几年前的专栏和现在的专栏有什么区别?

  黄爱东西:现在的专栏要求功能性非常明确,是一种服务性的。写书评,意思就是你得替读者看书,完了告诉他,这个书是怎么回事。如果做娱乐新闻评论,那你要告诉他这个事情的前因后果是怎么样,然后你又是怎么看的。这就是服务性。以前那种专栏,私人色彩比较重,完全个性化。现在,私人抒写这个空间,已经被博客和微博取代了。现在再写专栏,要在自己的个性和趣味以及报纸强调的服务性、功能性之间做一个非常大的妥协,妥协的结果就是无趣,这种无趣的东西是工业化批量生产流水线上的东西,连趣味也是设计出来的。香港的中文报纸这么多年来有一传统,报纸给一块地给你,可能一二十年都是你填,爱说什么说什么,但你见过内地的报纸有20年的专栏吗?!

  时代周报:为什么选择卢延光老师一起合作《西关花月夜》?

  黄爱东西:我少年时就比较喜欢卢老师的画,另外他画的细节,给我很多岭南花木的印象。花木繁盛,植物硕大。

  时代周报:卢老师好像是许广平家的亲戚?

  黄爱东西:卢老师小时候也在西关长大。每个人的故乡,到后来其实是他靠内心和自己去搭建的,当然这种搭建会需要一些记忆支撑,比如说你是岭南的,对花木的印象就是很繁茂、很巨大。江南则可能是很柔软的,北方就可能是很挺拔的。

  时代周报:《夏夜花事》里的文字,好像比你以前的文章质地更细腻一些。

  黄爱东西:写作需要一种状态,对于我来说,可能就是要逼,要有死线。当时接这个专栏,我一直有私心,想试试看以一周三篇的一个频率能不能写得来,而且做到自己认可。这一组稿子其实不完全是专栏,不完全是专栏的成本跟写法,也不完全为报酬而写,更多的是重新看一看自己的状态。

  将来:最好不设期望

  时代周报:写作对你来说是一种救赎吗?

  黄爱东西:我觉得是一种排遣跟梳理。写专栏必须表述很多东西,很多东西都需要表述得很清楚,这个过程本身替你梳理了很多东西。但其实我应该不算是那种很自觉的作家,所以也谈不上什么救赎。

  时代周报:你通常怎么处理痛苦的事情?用学生物的底子将其合理化吗?

  黄爱东西:经过很多事情你就会知道,痛苦没有用,撞墙也没有用,那没有用的事情你管它干吗呢?痛苦就痛苦呗,看能扛多久,扛不了就趴着呗,反正死不了就扛着,总归会过去的。

  时代周报:你对自己将来的写作有期望吗?

  黄爱东西:我觉得最好是不设期望。

 黄爱东西:眼下写专栏,妥协的结果是无趣
  时代周报:那将来想写什么呢?

  黄爱东西:那我哪儿知道?!有些人的生活不一定是他必须要写的,但是我觉得能够有文字能力,在你想写的时候就可以写,是一件挺好的事。比如说,你练琴,如果一个级数你的技术过不了,谈何发挥?但如果你已经有技术,想发挥就发挥,不想发挥就不发挥,那个状态其实也挺自在的。

  时代周报:广州文化到底是一个什么文化?

  黄爱东西:广州的岭南文化其实是一种生活态度和智慧。可能是优点,也可能是缺点。优点在于,什么时候的定位都是把日子过好先,缺点也是这个,什么时候都盯着自己脚下三寸,把日子过好先。广州文化里有一种特别实在的生活态度。另外广州人还有一个特质,我琢磨着是一种边缘商人的气质,不张扬,特别实在,特别低调,闷声发大财,因为觉得太张扬可能祸事就招来了。我被人问过广州是不是一个没有理想的城市?我说不会,广州很有理想的,理想全部落在新春贺语上面:恭喜发财、身体健康、龙马精神、快高长大、合家安康。这是一种对世俗幸福的理想,很具体,实在到你都觉得不像个理想。

  时代周报:广东人花在吃上面的时间和精力好像很多?

  黄爱东西:如果对俗世幸福的追求也是一种转山的话,一日三餐或就是我们岭南人民的一种转山运动。从长远看,人一辈子吃多少顿,吃一顿少一顿。你胡乱对付,那顿没有了,你好好吃一顿,那一顿也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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