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旅游标志“铜奔马”若争议 中国旅游业的标志

中国旅游标志背后的四大争议

本文作者 倪方六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


这场景发生在什么地方?丝绸之路上的古凉州——西汉时的“河西四郡”之一。凉州是今天的什么地方?甘肃的武威。这地方好啊,前中共总书记江泽民亲笔题写的“银武威”三个字还挂在南城门楼上,不少名人以祖籍在凉州为荣,甚至不惜“认祖归宗”。《文化苦旅》的作者余秋雨先生便自称是“武威人”。据说,武威当地官员还有意请余做武威的“形象代言人”,曾到北京与余会晤,但此后未有下文。


图:武威的凉州南城门

我是上月22号到武威的。到此地的第一晚上,“葡萄美酒”就品尝到了。武威人的喝酒至少有两个喝法,一是将当地产的葡萄酒、啤酒、白酒全上来,客人面前摆上三个大小不等、高矮有别的三个“夜光杯”(现在都是玻璃杯了),分别倒上,一个个连着品尝。当地官员告诉我,这是给来凉州的外地客人最高规格的接待,也不知道是不是找理由让我喝酒的。


另外一种喝法则很地道,历史很悠久的,也许唐朝诗人王翰在如此这般喝酒后,才写出了美妙的《凉州词》来,这种喝酒就是“划拳”,在中国许多地方都有这种喝酒游戏,即嘴里喊出从零到10的数字,如果两人伸出的手指表示的数字相加,与其中一个人嘴里喊出的数字相同,那么这个人就算赢了这一拳,对方算输要喝酒的。但以武威最为地道,这里男女老幼朋友兄弟喝酒时都要划拳,可以说是无拳不成席,即便是简单的地摊小吃亦然。

他们的“拳”有大小之分,如果是女士,可能在划拳时不出声,就是不停地变换手势,煞是有趣。双方与搏斗中的公鸡一样,上身前倾,伸长脖子,双眼紧眼对方,带着一种致对手于死地的气概。而为了对方友好,在开始时还要对对方表示尊重,说点礼貌语,这也是我觉得武威划拳最地道的原因所在。

除了划拳,武威敬酒的方式也十分特别。在其他地方,敬酒一般是一对的,喝完就可以吃菜了。在武威不行的,一个捧着一个盘子,盘里有一瓶酒,还有一圈酒杯。敬者一杯,被敬者喝两杯,如此递增。敬酒者自起身敬酒,一直到一桌人全部敬遍了,才能坐下来吃菜,没有点酒量是不敢站起来的。我觉得自己出身苏北酒乡,在最后全国人都站起来后,我也站了起来,一圈转下来,头晕了,现在离开已近一月,仍觉得嘴里的酒气未净。


言归正传。我这篇博文并不是要说武威的酒,而是要说“一匹马”——中国旅游标志(LOGO)马踏飞燕。


图:中国旅游标志——马踏飞燕

可能读者还不是很清楚,这到底是匹什么马,叫什么名字,主人是谁,至今在考古界争论不休。说来不好意思,我做记者多年,在到武威之前,竟然对中国旅游标志不甚了解,这说明我有知识盲点外,也说明中国旅游的LOGO有多么尴尬。作为旅游资源大国,一个国家级的旅游标志竟然没能像一句“葡萄美酒夜光杯”那般深入人心,难道有关官员不应该反省吗。


马踏飞燕,就出土于武威雷台古墓葬中。

在武威市作协主席李学辉先生的陪同下,我到武威看的第一个地方就是雷台汉墓。当时武威市凉州区旅游局的黄呈华女士还给我们做了“导游”,全程陪同。雷台汉墓在中国考古学界是很出名的,包括郭沫若、夏鼐等一批考古前辈都曾关注过。

据发表于《考古学报》(1974年第二期)的考古简报《武威雷台汉墓》一文介绍,当年,此墓位于时武威县城北大约两华里处,是新鲜人民公社新鲜大队第十三生产队所在地,如果已是市区一部分了。这一发现很偶然,1969年9月10日,在中共党史上80句著名口号之一“备战、备荒、为人民”的鼓动下,大陆出现了一股罕见的“深挖洞”运动,这场运动破坏了许多古迹,也发现了许多古墓,如著名的马王堆汉墓也是这场运动期间发现的。


时新鲜公社按县里布署挖战备地道,地道入口就选在当时的特大土堆——雷台南侧,参加挖地道的是新鲜大队的全体社员(贫下中农)。在挖掘过程中,一个农民一镐刨下去,手被震了一下,感觉刨在砖块上了,再来几下,就现出了一个大洞。就此,发现了一座埋葬一千多年的古墓葬,并出土随葬文物231件。


中国旅游标志——马踏飞燕,就在这批出土文物之中。


在雷台古墓发现后,争议就开始了,比安阳那座假“曹操墓”争议还要复杂。我归纳一下,其中有“四大争议”最为典型,真相至今是谜——


第一争议:到底是什么年代的古墓?


图:雷台碑牌


雷台,这个地名因一道观——雷祖观而名。此道观始建于明代,系在古墓封土的基础上,垒土成台,故称“雷台”。我在当地了解到,以前当地人把这里叫做“张家大坟”,是当地姓张人家的祖茔地。民间传说,这里是一块风水宝地。民间关于风水宝地的形状有多样,如“金牛卧眠”、“金鸡啄米”等。这块则是“金池养鲤”,当地人俗称“金池养鲤鱼”。


我在进入墓室看时发现,墓有两个盗洞,系早期被盗。墓室不是挖在地下,而是直接在“平地上盖房子”。原来,武威虽然地处西北干旱之域,但此地水源却相当丰富,旁边就是长满芦苇的小河,如江南水乡一样。从这点分析,当年为了避地下水的侵害,有意将墓筑在地面上,然后在墓上封土,堆积成小丘。而取土的地方大量积水成河,则成了“风水塘”。


发现出土铜奔马的墓葬后,在相距不到50米的地方,后来又发现一座年代差不多的墓葬,被认为是相关的家族墓。据此推测,雷台下面及附近,还应该有古墓葬。目前这两座墓分别是定为“一号墓”和“二号墓”,游人买票后可以进入墓室参观。


这是一座大型砖室墓,考古报告断代定在东汉末,即“灵帝中平三年到献帝之世”,具体是公元186年-220年间,这也是目前官称“雷台汉墓”的由来。但是包括甘肃考古专家在内,对此断代提出了异议,认为此墓不是汉墓,而是魏晋墓。其中以研究汉代钱币的吴荣曾为代表,雷台古墓中出土了直径1.60厘米的小“五朱钱”,这种钱在魏晋的窑藏钱币中很常见。出土于墓葬者也不少。如西安田王晋墓中、敦煌祁家湾321号墓都出了这种小五朱,所以,雷台墓的年代靠近西晋。试想,前朝的墓里怎么会出土以后朝代的东西?还有一点,西域在魏晋以前没有这般大型墓葬,从墓室形制、随葬器物来说,也不同于汉墓。


归结起来,目前对雷台古墓主要有下面五种断代:


一、汉墓说(这是考古报告中观点)。
二、是汉魏墓说。
三、晋墓说。
四、晋末前凉初期说。
中国旅游标志“铜奔马”若争议 中国旅游业的标志
五、是前凉说。
对上述不同说法,这里不再赘言,有兴趣的读者可以找资料看看。

第难争议:墓主人到底是谁?


图:雷台汉墓一号墓墓道(并不比安阳假曹操墓短,只是较窄)


墓的年代难以断定,那墓主人是谁,确定了吗?没有。目前基本能定下来的是墓主人姓张,当官,因为出土的铭文清楚地刻着“张君”二字。


确定墓主人身份最有力的是墓志,可此墓中没有发现。另外,印章、有铭文的物件也都是墓主人的根据。虽然没有发现墓志,但雷台墓上了发现了四枚银质印章、出土的不少文物上也有铭文,按理说并不难“验明正身”。但是,所出土的四枚印章中,一枚已无文可辨,另三枚不好辨,缺字:“XX将军章”、“XXX军章”、“XXXX章”。根据出土铜马上的“守张掖长张君郎阿聃(注,‘耳’在右)骑马一匹,牵马奴一人”等铭文来判断,结合后室有两具棺具的痕迹,此墓的主人是张姓将军夫妻的合葬墓。


这位神秘的“张将军”到底是谁?也有多种观点。


一、东汉初曾任武威太守、南阳析候的张江。
二、左骑千人官张君,此人为汉阳冀县人,官武威郡张掖县长,升任武威郡左骑千人官,但不知名字。
三、三国时的张绣,张绣为武威祖历人,豪门出身,曾封宣威候,又卒于东汉末期,恰合雷台墓的年代。
四、前凉张某,或前凉国王张轨之墓,或张轨之孙张骏之墓。


最大争议:铜奔马到底是匹什么马?


图:雷台景区广场上的“铜马阵”,根据出土物放大复制


与上述两个争议相比,雷台古墓所出土的铜奔马到底是一匹什么马,争议最大。


铜奔马被国家旅游局确定为中国旅游标志,时间在1983年。十多年后的1996年,铜奔马又被国家文物局定为“国宝”。官方将此铜奔马定为旅游LOGO是不是希望中国旅游业能“飞腾”、“多拉快跑”,我不得而知,但我知道,在此之后,关于这铜奔马的争议倒是真的多起来的。


铜奔马并不是正规考古发掘来的,实际可以认为是“盗墓”盗出来的。当年,挖地道社员先挖到的是前墓室中南侧室。从中进入室后发现,此墓很大,里面是排列整齐的铜人、铜车、铜马等。最后里面的一个墓室(后室)还有座棺床,上有两具尸骨架,在尸骨脚下堆放着几件陶罐。时名叫王洪尚的生产队长很有心计,知道挖到宝了,让社员找来装粮食的大麻袋,将墓里包括铜奔马在内的值钱的东西全部取了出来,然后用架子车拖到大队库房里匿藏了起来。做完这一切后,王队员又让人将洞口堵起来。


虽然时人对文物的概念很淡,但“雷台出宝”的消息仍不胫而走。很快,武威县就派人下来调查,觉悟比较高的社民纷纷交出了私藏的文物,藏匿在大队库房里的文物最后也交了出来,被拖到文庙(现在武威市博物馆)收藏保管。随后的11月,甘肃组织工员进行考古发掘。

出土文物中,价值最高是一组铜车马仪仗俑,多达99件。其中铜马39匹、铜车14辆、俑45个、铜牛1头。这99件文物件件铸造精美,最令人惊叹的是现在被作为中国国家旅游标志——最大的那只铜奔马,它的形体要比这批铜车马仪仗俑当中的任何马都要大,身高为34.5厘米,长约45厘米、宽为10.1厘米、重约7.15公斤。


铜奔马出土后一直没有响亮的“学名”。后来郭沫若根据此马的右后蹄下踏着燕子一样的飞鸟的形态,起名为“马踏飞燕”,从此有了一个富有诗义的官称。


中国古人崇尚马,特别在汉代。这只大铜马到底是匹什么马?目前主要有五种说法。

一、“天马”。传说“天马”足踩浮云,可腾空飞驰,奔马踏着飞燕,正是遨游空中的“天马”形象。
二、“天驷”。“天驷”本指天上二十八星宿之东方苍龙七宿中的第四位星,名“房”,亦称“马祖神”。
三、“飞燕骝”。有学者据马下踏着燕子,联想到南朝梁简文帝萧纲“有良马九匹,一名飞燕骝”一说,认为应该是“飞燕骝”。
四、“逮乌鸦”。这是一种千里马,名出马王堆帛书《相马经》中。
五、“汗血马”。此马原产地在土库曼斯坦,西汉时张骞出西域归来后称“西域多善马,马汗血”,这种良马因此得名,通称宝马。墓主人是位将军,随葬马又是写实风格,所骑的马自然应该是当时最好的汗血宝马。

最乱争议:铜奔马脚踏的是什么鸟?


图:原样放大后的马下“鸟”

铜奔马最神秘是脚下踏的那只“鸟”。马的身份一时无法弄清,这只“鸟”也是说法多多,显得最乱。

我在雷台景区陈列馆,看到一件武威出土的魏晋时期的“灰陶奔马”,支撑整个马身的也是一只燕子样的“鸟”(见下图:。这件文物的艺术价值很低,谈不上美感,在“鸟”身上人为做出一个“桌腿”样的支柱,托起整个马,结构上无一点艺术性。但是,它透露出来的民俗却相当有价值,当年人们一定把“马”与“鸟”结合起来的东西,当成了有某种力量或象征意义的“吉祥物”。顺便说一下,因为这件陶马是魏晋时期的,似乎从侧面证明雷台古墓的年代晚于东汉,至于我这个推测是可靠,还需要进一步考证。


“鸟”的第一种说法,无疑是郭沫若的“燕子”。郭沫若对“马踏飞燕”情有独钟,铜奔马能名扬海外,要感谢郭沫若。据说1971年9月,郭陪同柬埔寨宾奴亲王访问兰州,在甘肃博物馆看到了这匹铜器,认为“天马行空”很了不起。当时,国家文物局正在筹划“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期间出土文物展览”,郭便建议调此铜马参展,还亲自给这只铜马起了“马踏飞燕”的美名。


从此,铜马真的“天马行空”,好运连连。文革中,曾任外交部长的陈毅曾发起过“文物外交”活动中,铜奔马也荣幸与一批国宝到全球各地巡回展览,真是露了大脸,与1968年河北满城中山靖王刘胜墓中出土的金缕玉衣齐名,用郭沫若的话来说是,“四海盛赞铜奔马,人人争说金缕衣”。2002年美国总统布什来华访问,时国家主席江泽民给对方的赠礼就是一只原件仿制的24K镀金青铜“马踏飞燕”,可见此“马”不是一般的马。


第二种说法:“龙雀”。在郭的“燕子说”之后,学术界提出了不同的意见。从造型看不像是燕子,而似龙雀。因此,此铜马不应该叫“马踏飞燕”,中国旅游的LOGO应易名为“马踏龙雀”,或“马超龙雀”。


第三种说法:隼。隼是一种飞翔能力极强猛禽,在甘肃、青海一带十分常见。龙雀是风神,即飞廉,这种神鸟,岂能是奔马所踏之物?再者龙雀是鸟身鹿头,与马脚下的“鸟”明显不同。所以,有的学者提出了这种新观点。


第四种说法:乌鸦。“隼说”有一致命的缺点,就是这种“鸟”与“马”之间并无内在的联系,从民俗方面均找不出逻辑上的理由,奔马怎么会踏在一种“野鸟”的背上?于是有学者提出了这个“乌鸦说”。持“乌鸦说”者从浙江龙游石窟中的“天马行空”图中找到了灵感:“天马”前蹄正好在“乌”背上方,好像在追赶着“乌鸦”。而武威雷台之铜奔马蹄正好踏在“乌”背上,表示已经超越或逮住了“乌鸦”。据此,中国国家旅游标志又多了“天马逮乌”的名字。


关于中国旅游标志——铜奔马的争议,还有不少。有人认为,既然争议这么大,中国旅游的LOGO应该换掉,换成长城、泰山等人文、自然景观,哪一个不比这个“随葬品”吉利?铜奔马是阴间冥物,将之当旅游标志想让这“马”把游客带到什么地方去,天堂?难怪中国旅游业内事故多多,不时有游客遇难。当然这样“换标志说”就不是学术讨论了,我认为是一种谬论!


好了,文章够长了,不能再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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