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纸钱
我是从来不相信鬼神的。这种不相信似乎和信仰和主义都没有什么关系,我原本是没有主义的。小孩子能有什么主义和信仰呢?就是从来都不信。不相信鬼神的人,自然是不会去烧纸钱的了。我从前不但不烧,甚至看到别人烧还觉得别人很愚昧。心里面还认为他们是在作秀,老人健在的时候是不是孝,还是个问题呢。虽然真正愚昧的还恰恰是我自己,但是多年来我始终这么坚持着我的真理。
然而,去年发生的一件事却深深地刺激了并彻底地改变了我。
去年一次出差在南京碰到我的弟妹。那曾经是全国七项全能冠军的弟妹从来都是很神气的。运动员出身么,很阳光的。吃饭的时候她笑呵呵地告诉我,“哥:我可是给我爹妈烧纸钱了,也给公公婆婆烧了。我爹妈的那堆纸钱烧起来蛮慢的(南方人就这么说话),可给公公婆婆烧的那堆很快就烧没了。这就是说,你爸爸妈妈在那边没钱花啦”。她不经意地这么说着。
这还得了?我爹妈没钱花了?这不能够!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我都接受不了这么一个“事实”。他们解放前都没有穷过,抗日时期他们不但自己日子过得能上大学,而且还交钱给地下党组织作党的经费。改革开放了,连穷人都富了,可他们怎么一下子就这样了?
我弟妹很实诚地告诉我,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还是有的,那就是按时烧纸钱。
行!烧!
回到北京后,我就打听起来怎么烧纸钱。感情这烧纸钱还很有程序。一定是祖宗规定的。这烧纸钱一定要在某个路口烧(难怪从前老看见别人在路口烧呢),而且如果老人是在外地去世的那就一定要装个大信封,上面写上名字(防止给别人把钱给拿走了)。纸钱的种类也十分繁多,有带窟窿眼的黄纸和白纸(人间的黄纸和白纸在那边就分别是黄金和白银了),有酷似美元的巨额大钞,有印着天国银行的10亿元的彩色钞票,还有各种各样纸衣服……。烧纸钱的时间也讲究,一般是清明,阴历七月十五和阴历十月初一各一次。
学了就要用,关键在实践。根据这些个规定,我就开始按日子烧了起来。今年我一共烧了三次。
第一次是今年的清明。那天我和球友们打完球,洗了个澡,算是“香汤”沐浴了一下。车开到一个路口,我就按“程序”烧了起来。
我突然发现这烧纸钱十分有意义,并不完全是瞎掰的事。因为在烧纸钱的过程中,我什么都没有想,没有任何“私心杂念”,只想着父亲和母亲的事情,仿佛他们就在我面前!我一面烧一面轻声地说,我代表哥哥们、弟弟、孙子们和孙女们来给你们送钱来着。你们不能缺钱啊!生我们,养我们,教育我们,培养我们多不容易的!眼前的火苗闪动着,一会儿大,一会儿小。我告诉他们,我们大家都很好,第三代也很好,你们在那边一定要放心。我一个一个地念叨着我们这些人的情况给他们听。那火苗闪动着,好像是在眨眼睛一般!他们知道了!那火苗开始逐渐变大,而后又逐渐变小。这就是说,他们拿走了 。
回到家,我很激动,几乎是含着眼泪告诉老婆整个过程。
老祖宗发明的玩意儿就是不错。我们可不能轻易地因为某种主义或信仰就把祖宗给忘记了。一年中,能有几次和故去的人交流交流,表示对养育之恩的感谢,并因此而格外在意健在的老人,甚至在意我们的生命,在意一切生命,有什么不好的呢?老祖宗的规定不就是这个意思么?
以后,但凡到了烧纸钱的日子,只要能买得到,我都一定要好好地烧。我也愿意因此而“愚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