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记•张释之冯唐列传第四十二(二) 史记.货殖列传

冯唐者,其大父赵人。(大父:祖父。)(冯唐,他的祖父是战国时赵国人。)父徙代。汉兴徙安陵。(他的父亲移居到了代地。汉朝建立后,又迁到安陵。)唐以孝著,(著:著称。)为中郎署长,集解应劭曰:“此云孝子郎也。”或曰以至孝闻。○索隐案:谓为郎署之长也。事文帝。(冯唐以孝行著称于时,被举荐做了中郎署长,侍奉汉文帝。)文帝辇过,(辇:人拉的车子,后专指帝王乘坐的车。)(一次文帝乘车经过冯唐任职的官署,○索隐过音戈。谓文帝乘辇,会过郎署。问唐曰:“父老何自为郎?○索隐案:崔浩云“自,从也。帝询唐何从为郎”。又小颜云“年老矣,乃自为郎,怪之也”。家安在?”唐具以实对。(问冯唐说:“老人家怎么还在做郎官?家在哪里?”冯唐都如实作答。)文帝曰:“吾居代时,吾尚食监高袪数为我言赵将李齐之贤,战於钜鹿下。(汉文帝说:“我在代郡时,我的尚食监高祛多次和我谈到赵将李齐的才能,讲述了他在钜鹿城下作战的情形。)今吾每饭,意未尝不在钜鹿也。(现在我每次吃饭时,心里总会想起钜鹿之战时的李齐。◇集解张晏曰:“每食念监所说李齐在钜鹿时。”父知之乎?”(老人家知道这个人吗?”)唐对曰:“尚不如廉颇、李牧之为将也。”(冯唐回答说:“他尚且比不上廉颇、李牧的指挥才能。”)上曰:“何以?”(汉文帝说:“凭什么这样说呢?”)唐曰:“臣大父在赵时,为官将,◇集解徐广曰:“一云‘官士将’。”骃案:晋灼曰“百人为彻行,亦皆帅将也”。○索隐注“百人为彻行将帅”,案国语“百人为彻行,行头皆官师”。贾逵云“百人为一队也。官师,队大夫也”。善李牧。(善李牧:和李牧交好。)(冯唐说:“我的祖父在赵国时,担任过统率士兵的职务,和李牧有很好的交情。)臣父故为代相,(故:从前。)善赵将李齐,知其为人也。”(我父亲从前做过代相,和赵将李齐也过从甚密,所以能知道他们的为人。”)上既闻廉颇、李牧为人,(汉文帝听完冯唐的述说,)良说,(良说:非常高兴。说,通“悦”。)(很高兴,◇集解如淳曰:“良,善也。”而搏髀曰:(搏髀:拍击大腿。)“嗟乎!吾独不得廉颇、李牧时为吾将,吾岂忧匈奴哉!”(匈奴:古代我国北方民族之一,也称胡。散居大漠南北,过游牧生活,善骑射。)(拍着大腿说:“唉,我偏偏得不到廉颇、李牧这样的人做将领,如果有这样的将领,我难道还忧虑匈奴吗?”)唐曰:“主臣!(主臣:历来解说不一,多认为有惊恐意。)(冯唐说:“臣诚惶诚恐,○索隐案:乐彦云“人臣进对前称‘主臣’,犹上书前云‘昧死’”。案:志林云“冯唐面折万乘,何言不惧”,主臣为惊怖,其言益著也。又魏武谓陈琳云“卿为本初檄,何乃言及上祖”,琳谢云“主臣”,益明主臣是惊怖也。解已见前志也。陛下虽得廉颇、李牧,弗能用也。”(我想陛下即使得到廉颇、李牧,也不会任用他们。”)上怒,起入禁中。(汉文帝大怒,起身回宫。)良久,召唐让曰:(让:责备)“公柰何众辱我,(众辱:当众侮辱。)独无间处乎?”(闲:安静,僻静。)(过了好长一会儿,才又召见冯唐责备他说:“你为什么当众侮辱我?难道就不能私下告诉我吗?”)唐谢曰:“鄙人不知忌讳。” (冯唐谢罪说:“我这个鄙陋之人不懂得忌讳回避。”
当是之时,匈奴新大入朝毵(sān),(
朝毵(sān):《汉书》做“朝那”,古县名。)(在这时,匈奴人新近大举侵犯朝毵(sān),○索隐上音朝,早也。下音乃何反,县名,属安定也。□正义在原州百泉县西北十里,汉朝县是也。杀北地□正义北地郡,今宁州也。都尉卬。(杀死北地都尉孙卬。○索隐案:都尉姓孙名卬。上以胡寇为意,(以胡寇为意:因胡寇入侵而忧虑。意,念,忧虑。)乃卒复问唐曰:“公何以知吾不能用廉颇、李牧也?”(汉文帝正为此忧虑,就终于又一次询问冯唐:“您怎么知道我不能任用廉颇、李牧呢?”)唐对曰:“臣闻上古王者之遣将也,跪而推毂,(毂:车轮中间有孔可以插入车轴的圆木,此指车。)曰阃(kǔn)以内者,(阃(kǔn):门槛。此指国门。◇集解韦昭曰:“此郭门之阃也。门中橛曰阃。”○索隐橛音其月反。□正义阃音苦本反。谓门限也。寡人制之;(冯唐回答说:“我听说古时候君王派遣将军时,跪下来推着车毂说,国门以内的事我决断,)阃以外者,将军制之。(国门以外的事,由将军裁定。)军功爵赏皆决於外,归而奏之。(所有军队中因功封爵奖赏的事,都由将军在外决定,归来再奏报朝廷。)此非虚言也。(这不是虚夸之言呀。)臣大父言,李牧为赵将居边,军市之租皆自用飨士,(我的祖父说,李牧在赵国边境统率军队时,把征收的税金自行用来犒赏部下。○索隐案:谓军中立市,市有税。税即租也。赏赐决於外,不从中扰也。(赏赐由将军在外决定,朝廷不从中干预。)委任而责成功,(委任:交给任务。委,托,付。责:要求,督促。)故李牧乃得尽其智能,(君王交给他重任,而要求他成功,所以李牧才能够充分发挥才智。)遣选车千三百乘,(选:选择。索隐案:六韬书有选车之法。彀骑万三千,(彀骑:持弓弩的骑兵。彀,张满的弓弩。○索隐如淳云:“彀音构。彀骑,张弓之骑也。”百金之士十万,(百金之士:指战功可赏百金的士兵。◇集解服虔曰:“良士直百金也。”或曰直百金,言重。○索隐晋灼云:“百金取其贵重也。”服虔曰:“良士直百金也。”刘氏云:“其功可赏百金者。”事见管子及小尔雅。是以北逐单于,(单于:匈奴君王的称号。)破东胡,(东胡:古代我国北方的民族名称。因其生活在匈奴东部,称为东胡。过游牧生活,是乌桓、鲜卑的祖先。索隐案:崔浩云“乌丸之先也。国在匈奴之东,故云东胡也”。灭澹林,(澹林:古代我国北方民族的名称。又称“澹林之胡”、“林胡”,生活在代郡以北的地方。◇集解徐广曰:“澹,一作‘襜’。”○索隐澹,丁甘反。一本作“檐槛”。西抑彊秦,南支韩、魏。(支:抗拒。)(派遣精选的兵车一千三百辆,善于骑射的士兵一万三千人,能够建树功勋的士兵十万人,因此能够在北面驱逐单于,大破东胡,消灭澹林,在西面抑制强秦,在南面支援韩魏。)当是之时,赵几霸。(几:庶几,差不多。霸:指建立霸业。)(在这时,赵国几乎成为霸主。○索隐几音祈。其後会赵王迁立,其母倡也。(倡:歌舞艺人。)(后来恰逢赵王迁即位,他的母亲是卖唱的女子。○索隐按:列女传云“邯郸之倡”。□正义赵幽王母,乐家之女也。王迁立,乃用郭开谗,(用:任用,信任。)卒诛李牧,○索隐按:开是赵之宠臣。战国策云秦多与开金,使为反间。令颜聚代之。(他一即位,就听信郭开的谗言,最终杀了李牧,让颜聚取代他。○索隐聚音似喻反。汉书作“勣”。本齐将也。□正义绝庾反。是以兵破士北,(北:败,败逃。)为秦所禽灭。(禽:通“擒”。)(因此军溃兵败,被秦人俘虏消灭。)今臣窃闻魏尚为云中守,(如今我听说魏尚做云中郡郡守,◇集解汉书曰:“尚,槐里人也。”□正义云中郡故城在胜州榆林县东北三十里。其军市租尽以飨士卒,私养钱,(私养钱:个人养家的钱。)(他把军市上的税金全部用来犒赏士兵,还拿出个人的钱财,◇集解服虔曰:“私廪假钱。”○索隐按:汉书“市肆租税之入为私奉养”,服虔曰“私廪假钱”是也。或云官所别廪给也。五日一椎牛,(椎牛:杀牛。椎,捶击的工具。)(五天杀一次牛,○索隐椎音直追反,击也。飨宾客军吏舍人,(舍人:王公贵官的侍从宾客、亲近左右的通称。)是以匈奴远避,不近云中之塞。(宴请宾客、军吏、亲近左右,因此匈奴人远远躲开,不敢近云中郡的边关要塞。)虏曾一入,尚率车骑击之,所杀其众。(匈奴曾经入侵一次,魏尚率领军队出击,杀死很多敌军。)夫士卒尽家人子,(家人子:平民百姓的子弟。○索隐按:谓庶人之家子也。起田中从军,安知尺籍伍符。(尺籍伍符:指军法制度。尺籍,汉代把杀敌立功的成绩写在一尺长的竹板上称作尺籍。伍符,古代军中为约束部下使各伍相保而订立的符信。)(那些士兵都是一般人家的子弟,从村野来参军,哪里知道“尺籍”、“伍符”这些法令律例呢?◇集解如淳曰:“汉军法曰吏卒斩首,以尺籍书下县移郡,令人故行,不行夺劳二岁。五符亦什伍之符,约节度也。”或曰以尺简书,故曰尺籍也。○索隐按:尺籍者,谓书其斩首之功於一尺之板。伍符者,命军人伍伍相保,不容奸诈。注“故行不行”,案谓故命人行而身不自行,夺劳二岁也。“故”与“雇”同。终日力战,斩首捕虏,上功莫府,(上功莫府:到将帅的营帐报功。上:献上,报告。莫:通“幕”,幕府,将帅出征时设在野外的营帐。索隐按:莫训大也。又崔浩云“古者出征无常处,以幕为府舍,故云莫府”。“莫”当为“幕”,古字少耳。一言不相应,○索隐音乙陵反,谓数不同也。文吏以法绳之。(以法绳之:用法律制裁他们。绳:纠正,制裁。)(他们只知道整天拼力作战,杀敌捕俘,到幕府报功,只要有一句话不合实际情况,法官就用法律制裁他们。)其赏不行而吏奉法必用。(应得的奖赏不能兑现,而法官却依法必究。)臣愚,以为陛下法太明,赏太轻,罚太重。(我愚蠢地认为陛下的法令太严明,奖赏太轻,惩罚太重。)且云中守魏尚坐上功首虏差六级,(坐上功首虏差六级:犯了多报杀敌六个人的罪。坐:获罪,犯罪。首虏:所获敌人的首级。级:秦制杀敌斩首,获一首赐爵一级,这里是首级意。)陛下下之吏,削其爵,罚作之。(罚作:秦汉时犯轻罪者罚做苦工叫罚作。一说判刑一年叫罚作。)(况且云中郡郡守魏尚只犯了错报多杀敌六人的罪,陛下就把他交给法官,削夺他的爵位,判处一年的刑期。)由此言之,陛下虽得廉颇、李牧,弗能用也。(由此说来,陛下即使得到廉颇、李牧,也是不能重用的。◇集解班固称“杨子曰孝文帝亲诎帝尊以信亚夫之军,曷为不能用颇、牧?彼将有激”。臣诚愚,触忌讳,死罪死罪!”文帝说。(我确实愚蠢,触犯了禁忌,该当死罪,该当死罪!”文帝很高兴,)是日令冯唐持节赦魏尚,(节:使者所持信物。)复以为云中守,而拜唐为车骑都尉,主中尉及郡国车士。(主:主持,掌管。车士:车战之士。)(当天就让冯唐拿着汉节出使前去赦免魏尚,重新让他担任云中郡郡守,而任命冯唐作车骑都尉,掌管中尉和各郡国的车战之士。◇集解服虔曰:“车战之士。”
史记•张释之冯唐列传第四十二(二) 史记.货殖列传
七年,(七年:汉文帝后元七年(前157)。)景帝立,以唐为楚相,(楚相:楚国的丞相。楚,汉初封国,建都彭城(今江苏徐州)。)免。(汉文帝后元七年(前163),汉景帝即位,让冯唐去做楚国的丞相,不久被免职。)武帝立,求贤良,(求贤良:汉代选拔人才的科目之一。贤良:贤良文学的简称,指品行学问好。)举冯唐。(举:举荐。)(汉武帝即位时,征求贤良之士,大家举荐冯唐。)唐时年九十馀,不能复为官,乃以唐子冯遂为郎。(冯唐这年已九十多岁,不能再做官了,于是任用他的儿子冯遂做了郎官。)遂字王孙,亦奇士,与余善。(冯遂字王孙,也是杰出的人才,和我友好。
太史公曰:张季之言长者,(
言长者:指在上林苑称赞绛侯、东阳侯为长者的话。)守法不阿意;(阿意:曲从、迎合权贵的心意。)(太史公说:张释之谈论长者的一番话,和他严守法度不迎合皇帝心意的事;)冯公之论将率,(论将率:指谈论任用将帅的话。率,通“帅”。)有味哉!有味哉!(以及冯公的谈论任用将帅,有味啊!有味啊!)语曰“不知其人,视其友”。 (俗话说:“不了解那个人,看看他结交的朋友就可知道。”)二君之所称诵,可著廊庙。(可著廊庙:可以标著在朝廷上。廊庙,朝廷。)(他们两位所赞许长者将帅的话,应该标著于朝廷。)书曰“不偏不党,王道荡荡;(《书》:即《尚书》,儒家经典著作,是上古历史文件及材料的汇编。偏:偏袒,偏私。党:阿附。荡荡:平坦宽广。)(《尚书》说:“不偏私不结党,王道才会平坦宽广;)不党不偏,王道便便”。(便便:通“辩辩”,明辩意。“不偏不党”四句出自《尚书·洪范》。)(不结党不偏私,王道才能明辩。”◇集解徐广曰:“一作‘辨’。”张季、冯公近之矣。(张季与冯公近似于这种说法呀!
索隐述赞张季未偶,见识袁盎。太子惧法,啬夫无状。惊马罚金,盗环悟上。冯公白首,味哉论将。因对李齐,收功魏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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