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都市物语-2完工 完工百分比法确认收入

贝鲁海峡攻防战

I

看着新·卡米洛特市水陆两栖部队司令凯涅滋·基尔伏特准中将,另两人想道:真是个不招人喜欢的家伙,不得不和这种人进行联合作战,最近还真是不走运。

遇上爱克尔罗尼亚市防卫局次长兼装甲野战军司令阿路马利克·阿斯巴鲁后,另两人觉得:要为了救这种家伙而舍弃部下的生命,真是恕难从命。

面对普林斯·哈拉鲁特市正规军总司令代理由利·库路冈,另两人心想:造物主真是无能,只凭将这个男人放逐到地面一事,就足以抵消其他所有功绩。

三位年轻的司令,彼此交换着完全感觉不到善意与亲切粒子的视线。他们一边为不久的将来感到失望,一边尝了口各自面前的咖啡;然后不期而至地发出了相同的感想。

“真是难喝至极的咖啡!”

其他三人,泰多梅卡市第二混成军团司令涅·莱尼艾鲁,昆仑市机械化阻击部队司令塞萨陆·劳尔·根特雷拉斯中将,圣德拉市军副司令巴哈兹卤·夏丝德利中将也出现在会议室中;当六市大同盟军全体首脑到达会议桌后,室内的温度徒然开始下降——随行人员中的一人之后如此自白。

西历二一九二年,在后来的国际关系学上成为值得大书特书的一年。地球上所存在的七个都市国家中的六个,结成军事同盟;向剩余的都市布伊诺斯·松迪挑起战端。

「反布伊诺斯·松迪大同盟」的成立应被称为是政治炼金术最高境界的产物,这是数天前谁都无法想像的事。

数年来,布伊诺斯·松迪始终处于「第一市民」独裁者艾贡·劳德路普的支配之下。他梦想控制南极大陆,不顾一切地发动的侵略作战;但经波路达·尼古莱歼灭战一役后,他的野心被永远地囚印在梦想的世界中。随着曾经狂言无敌的空中装甲师团和坦克部队皆化为前卫艺术家手中的大群金属造型艺术,劳德路普天才军事家的名声也随之丢弃在南极大陆。他据守在名为布伊诺斯·松迪的城堡中,在他狭小的王国里暴戾恣睢、为所欲为。以他的表兄安凯卢·劳德路普为第一个祭品,处刑了近一万余人的恐怖政治虽然目前暂时告一段落,但其极端的独裁已经威胁到以议员制民主主义为共通理念的七都市的共同基石。就这样,时间、大义名分、追求利益等因素混合后,产生的微妙化学变化,在这年终于一举表面化。

不过,虽说政治层次的炼金术业已完成,但军事层次的友情与牺牲精神却并不见得会随之产生。六都市将各自军事组织中的精英们任命为指挥官,组织对布伊诺斯·松迪的联合军。总兵力数为二十五万六千四百人,达到了布伊诺斯·松迪全军总数的两倍半,满足了「具备比敌军更多的兵力」的首要战略条件。可是,其余的条件却远低于普通水准。

补给线过长、指挥不统一、各部队间明显缺乏协助与配合的意愿;对地理、气象相关信息的熟悉度远不及对手;要是细数的话,两手手指加起来都可能不够用。

六都市派遣的司令官中,莱尼艾鲁、根特雷拉斯、夏丝德利三人的战意并不多。而基尔伏特、阿斯巴鲁、库路冈三人的战意非但为零,甚至还达到了负值。他们三人都清楚彼此都是现实主义者。不会为了成就其他两者的功勋而牺牲自己任何一个士兵。而且,虽然这次他们站在同一阵线上,但下次会怎么样只有天知道。在这次战争中消耗战力内虚之时,要是被他人侵略的矛头冷不防地指向自己,可就得不偿失了。

六都市大同盟的成立后不久,就成为对各市当政者和军事首脑来说噩梦的温床。之前无人预测到的事态变成了现实。名为布伊诺斯·松迪的共同之敌——或者说是猎物被消灭了后,在七都市成为六都市后,有谁能保证其中的五都市不会结盟,将剩余的某个都市放入大餐盘中,以欲望的刀叉狠狠切碎成丁呢?

虽然无法天真地为加入压倒性多数派而欢呼雀跃。但反之,如果脱离这个大同盟,便无法分享名为布伊诺斯·松迪的美味猎物。不仅如此,还会亲手为他人创造把自己作为下一个猎物的口实吧。

就这样,六都市的野心和欲望成为束缚炙伤他们自身肉体和行动的枷锁。各市政府对将派遣至遥远拉丁美洲大陆的前线司令们都如此嘱咐道。

“用最小努力换取最大成果!”

如此一来,对六位司令来说,避免被他市的部队当成牺牲品,自然是最优先的课题。

虽然精神与物质上的负担都非常巨大,但也不能中止已决定的出兵计划。因为事到如今再宣布中止,不仅会让布伊诺斯·松迪沾沾自喜,还会提高独裁者的威信吧。

布伊诺斯·松迪的市街,从面向太平洋与大西洋邂逅的贝鲁海峡处展开。北有安第斯山脉,南临亚马逊海,长八十五公里,宽一点九公里至八点七公里。在贝鲁海峡中共有十四个小岛,在所有小岛上都筑有布伊诺斯·松迪军的炮台,两岸成为军事设施的展示场。独裁者劳德路普宣称这里的防守固若金汤也是无可厚非的事。

“从南北两面突入贝鲁海峡后,进行登陆作战”

这就是六都市大同盟的基本战略。这并非是六位前线司令现场作出的决定,而是大同盟成立前后,在泰多梅卡的会议场上,衣冠楚楚的人们制定的计划。作为战略当然没有明显错误之处,但实行的困难度这一要素,在那时却不知是否故意被遗忘了。

最初,仅凭借海上兵力进入火力侦察。在作好付出一定损失的觉悟后,舰队突击贝鲁海峡,以火炮和导弹攻击海峡两岸布伊诺斯·松迪军的军事设施。以此确认了敌火力分布,然后从陆地发起真正的攻击。

在面临海峡的一带,大部队一鼓作气杀向可以登陆的地点。一边占领布伊诺斯·松迪军分散的阵地,一边确保眺望海峡的高地,设置长距离火跑和导弹发射架。顺势完好地占领布伊诺斯·松迪军面向海峡的军事设施,完全控制海峡。随后让大同盟军的舰队通过海峡,向布伊诺斯·松迪市发射舰炮,使独裁者劳德路普屈服。到了这一阶段,大概还能期待反对独裁的市民们蜂拥而起吧。剩下的只有占领都市的要害,在他们的保护下树立「民主的」新政府。

“换言之,每个高地的占领,都与降服布伊诺斯·松迪市紧密相连。我觉得这是最合理的作战,你们怎么看?”

最年长者,五十多岁的莱尼艾鲁中将虽然态度消极,但总算是总结了作战方案。虽然其他人没有提出异议,但之后的讨论在龟速爬行中前进。

“那么,我想问问是哪个都市的军队首批登陆呢?”

“想由贵军来负责”

“不行,以我军的能力是不可能做到的。还是贵军的经验与实力更值得期待”

六位司令谁也不想接下这个烫山芋,或露骨或婉转地推卸责任。

六人的阶级都是中将,谁都不想置于他人的下风。虽然并非不想手握全战局的主导权,但避讳承揽责任的想法,更要在其之上。基尔伏特身穿完美礼节与谦让的甲胄,阿斯巴鲁以冷笑和讽刺见招拆招,库路冈满脸不快地沉默不语。

本该有某位身处众人之上的角色,负责统一指挥六都市全军。但如果某市司令手握总指挥权的话,便会把他市部队送入险境里,而把自己的部队留在安全地带吧。彼此猜疑之后,六都市决定派遣相同阶级的司令,组成合议制。在得知这个决定的瞬间,感到这场战争会失败者,在六人中至少占了半数。他们现在热衷于思考用最小限度的损失从战场安全撤离的方法。

结束了成果疏浅的会议,六人走出设置在太平洋与安第斯山脉狭小夹逢地带上的帐篷,交换了纯粹出于礼仪的寒暄后,乘上各自的车辆离去。那时,在帐篷外负责警备的某个士兵,听到了以下的喃喃自语。

“无论多么无益的作战,在正式执行前当然是不会失败的”

这是谁的发言不甚明了。基尔伏特、阿斯巴鲁、库路冈三位司令当时都正在他的附近,并非本意地聚集在一起等候车辆。


离三十岁生日还差五十五天的琼汰·诺儒特之所以能成为布伊诺斯·松迪市北部管区司令是由于,「第一市民」艾贡·劳德路普发起的大量肃清,造成军队首脑们从公务地表被尽数扫入墓穴所致。

在他坐上那个位置之前,诺儒特侍奉过五位管区司令,而这五人已尽数西归。最初的一人是因脑血栓病故,其余四人则是构成劳德路普漫长肃清进行曲中的一个音符。一人是被怀疑与圣德拉市有染。另一人被当成武装政变未遂的同谋,还有一人的罪名是莫须有的挪用国家资产,最后一人是因同性恋方面丑闻而下台。四人都在没有物证的情况下被军事法庭判决有罪,并被当日处刑。

“劳德路普虽然不是圣人君子,但却要求部下们都是圣人君子”这是劳德路普遭到后世如此恶意讽刺的由来。

在坐上管区司令的地置时,琼汰·诺儒特不过是个中佐。因为觉得这军衔过于缺少威严,劳德路普突然赐予这位缺少战场经验的年青士官以少将军衔。连跳过大佐与准将的三级特别进升。

劳德路普是个无能的独裁者,赞同这种意见者为数很少。无论是作为政治家还是作为军人,他都具有普通人以上的才能。也有些辛辣言论说他「在自我表演才能方面极其出众」。但不管怎么说,可以确定的是,他在控制才能的精神机能方面大概存在缺陷。他的心境似乎与发生故障的淋浴器很相似,热水与冷水交换喷出,与适温状态永远无缘。

这种倾向开始激烈加速,当然是在前些年,南极大陆作战失败以后的事。在劳德路普看来,为了加强自己的权威,与其获得些许的小成功,还不如惩处他人才是正途。

琼汰?诺儒特在相貌方面对劳德路普没有什么竞争意识;虽然他不是丑男,也有着「艺术家风格」般的纤细五观,但却是个拄拐杖的瘸腿。他在演习事故中失去了一只脚,左脚脖被突然倒车的装甲车给压碎了;他本应就此退役,但因为这种伤残对文职工作没什么影响,而他的射击技术也很优秀,才能得以继续留在军队中。他并没有什么其他的一技之长,在劳德路普这种人物的支配下,无业残疾人士的生活非常困难,所以他应该可以算是个幸运儿吧。不过,他本人曾经获得过当年射击大赛金牌的经历,劳德路普不输给其他众多独裁者喜欢沽名钓誉的性格,都起到的莫大的作用;而诺儒特妻子歌露娜利雅还直接向独裁者寄信投诉,这才确保了丈夫的职位。

这次诺儒特能一举晋升为少将,也许是因为有关他的记忆还残留在「第一市民」的脑海中吧。不管怎么说,劳德路普深悉人事权的效果,或者应该说他对这效果深信不疑才对。

接受任命回到回到官舍的琼汰·诺儒特,径直走到客厅中摆放的妻子相片前。

“我回来了,歌露娜利雅”

诺儒特对照片说道,半拖着不方便的左脚,在只有面积宽敞,却没有一件像样家具的房间中游走了一圈。古旧的地毯上,留下他拖曳的足迹。自己动手倒了杯咖啡,他手持杯子坐在刺绣面料式的沙发上,那是正对着相片的位置。

“这次我成了少将哟,被人称为将军阁下了。不过肃清这种东西还真能让人才见底呢。我竟成了管区司令,真是不敢相信!第一市民阁下想必也并不情愿吧”

一年前去世的妻子,在相片中温柔地微笑着。诺儒特两眼中摇曳着回忆的雾霭。他似乎将自己置身于超越时间意义的境界中。

“或者是自暴自弃了吧?那倒并不是无法理解,恐怕他也没想到其他六都市会一起牵手发动攻击吧。不过,我觉得不必那么恐慌。虽然凑齐了数,但这数字是否能同样发挥作用呢?”

边说着边站起身来,从玻璃柜中取出一瓶威士忌。向喝完咖啡的杯中轻轻注入,接着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敌人不可能从安第斯山直行而下。所以大概是入侵贝鲁海峡后,从海上发起攻击吧。你也是知道的,海峡被我军的炮火所覆盖。敌军大概会付出重大伤亡。如果能拖延时间,敌军形式上的统一就会出现破裂吧。因为他们想的都是战斗时少受损失,渴求的是胜利后独占利益”

诺儒特的洞察力很准确,如果说六位前线司令正考虑如何减少伤亡,那么后方的政治家们正忙着在以古老资料绘制的地图上规划,占据哪里,租借哪里,指定哪里为无关税地区等春秋大梦。

统一、团结之类仅仅是词典的字眼,并不拥有实体。

“不管如何,我都不会把这个城市交给其他都市的家伙们。放心吧,歌露娜利雅”

不久后,新任司令将酒杯放在地板上,裹着毛毯在沙发上进入了梦乡。

在布伊诺斯·松迪市的窃听中心,公安警察的部下们控制着数万个窃听器,二十四小时监听着「第一市民」的敌人。一位主任对部下问到。

“诺儒特少将的窃听结果怎么样?”

“这是所有记录”1

录音带重播着新任北部管区司令的声音,重复了两次,他们以听觉侵犯他人的私生活。

“虽然多少带着些批判的口气,但没有什么危害之处,不必告发了”

“与离世妻子的照片对话,真是个哀伤的男人呢,明明还这么年青,快点再婚不就好了吗?”

“不过,嘛~~总之,他是第一市民阁下任命的管区司令阁下大人——少将阁下。如果立下武勋,就会更上一层楼。到时希望他能体谅我们做这种事是因为上司下达的命令”

部下无言地耸了耸肩膀。


九月十一日,六都市同盟的大规模运输舰队,在太平洋方面现身了。以雷达发现它们的布伊诺斯·松迪警戒舰在发出紧急报告后不久,便永远地失去了踪影。导火线已经点燃。

北部管区司令的琼汰·诺儒特少将,乘坐装甲四轮驱动车《ALC》前去侦察。同行的只有两台负责护卫的《ALC》,从城市以北到达海峡与太平洋的交接之处。

虽然说是九月上旬,但在大倒转之后,此地已经进入了金秋时节。在安第斯山顶万年积雪的下方,遍布着金澄澄的树林,海峡淋浴着秋日的阳光,也变成了一条黄金绸带,长达八十五公里延绵至南方。太平洋的波浪趁着今日的强风,无数白浪齐头并进,带着与其海洋之名不符的狂傲向着海岸狠狠冲来,又迅捷退下;目前从陆上还未发现敌军的身影。

“敌军会突然登陆吗?司令”

对着部下的提问,诺儒特微微歪着脖子。他的表情让人觉到不可靠,部下们感到一阵不安。

“不,我不那样想。首先只会以海上兵力进行火力侦察。之后,选择战略据点开始登陆,然后会选择能控制海峡的地点”

“能详细说明一下是哪里吗?”

虽然部下的声音里混入了揶揄的微粉子,但诺儒特并不介意

“当然是高地之处”

说完,诺儒特从《ALC》上下来。柱着松叶拐杖开始步行,拒绝了参谋和副官们惊慌失措的跟随,只带着手持水筒的少年勤务兵,悠闲地沿着海岸一路漫步。

诺儒特下属共有四个步兵师团,二个炮兵连队。总兵力是三万八千八百四十名,全员配备自动步枪,虽然反坦克重武器还算充实。可与敌军相比却难以遮掩火力软弱的劣势。用望远镜遥远着海岸一带的诺儒特,突然向少年兵问道。

“敌人的指挥官都是一群低能者吗?”

“怎么可能嘛,AAA、凯涅滋·基尔伏特准、由利?库路冈的大名连我都知道”

“名将们指挥的大军吗?那自然是地上最强的军队。不过,那也须指挥官们能那相互配合才行”

诺儒特在望远镜中侦察地形,被岩石和灌木覆盖的连绵丘陵,让人联想到逶迤着的冬季波涛。少年兵耐心等待着,放下望远镜的司令柱着松叶杖,又走了起来。少年兵没费什么功夫就追了上去,心志细腻的少年兵始终跟在他身后一步之遥的距离处。

“能展开大军的地点就在这里”

司令的喃喃自语,随着风滑过少年兵的耳际。

“这样的话,目的就是那个山丘吗?”

司令从口袋中取出折叠好的军用地图,确认地点。

“知道那个山丘叫什么名字吗?军用地图上似乎没有记载”

被司令问到的少年点着头,从口袋中取出自家绘制的地图。他是在这周围的零散小村落中长大的,所以他的工作是后勤兼导游。


“卡路迪那斯丘陵”

诺儒特对少年兵俯首笑道.

“虽然不知道是否是个好名字,但把司令部安置在那里吧

“是个好名字哟”少年兵保证道。

“哦~~为什么?”

“卡路迪那斯是我曾祖父的名字”

“原来如此,那么这次一定能打赢”

还没有到三十岁的年青司令,柱着松叶拐杖,沿着步履艰难的海岸,走向来时《ALC》的方向。


九月十五日。

贝鲁海峡攻防战第一发炮弹鞭笞秋日的海面是在当地时间八点二十五分。

海峡东岸——卡路迪那斯丘陵完备森严的地下壕中,柱着松叶拐杖的司令琼汰·诺儒特一边被振动和轰鸣声包围,一边思忖到。

“贝鲁海峡、阿路马利克·阿斯巴鲁、还有由利·库路冈!如果与他们一对一比试用兵的话,我连一分胜利的余地也没有。可是,如果是一对三的话,也许反而有可乘之机”

对琼汰·诺儒特来说,总算是看到了希望的曙光。不过,可以说他的希望过于节制了。作为年青军事家而声名远播的三人之间存在的,可不仅仅是矛盾的缝隙,而是足以令大象横穿而过的巨大龟裂;并且其他三人之间则是一面足以抵达卫星轨道的高大厚墙。

在炮火中混杂着使雷达无效化的铝片干扰弹在空中爆炸;黑烟中飞天而起的无数银色细片,格外受到年青士兵们的注意。

在强袭登陆艇上阿路马利克?阿斯巴鲁这边,幕僚鲍兹威鲁大佐正通过望远镜在观察战况。

“敌军的重坦克正向这里冲来。一百二十毫米·二连射莱福加农炮,备有全天候瞄准装置,以及二十五毫米机关机……还有什么东西乱七八糟地跟在后面,看不清是什么呢”

“造一架那种重装坦克的费用,足够我养一打情妇了”

“一想到那个是为了被人破坏才制造的,我就觉得浪费至极啊;那东西要比孩子的玩具更难处理”

“孩子是用自己的饭钱来买玩具,军人则是用别人的饭钱来买兵器。孩子会饿肚皮,军需企业则会吃到撑饱”

在『AAA』的声音中带着不成调的恶意高音。

“现实世界就是这么一回事。所谓的权力,就是能将他人合法牺牲的力量。所以大家才会都想要”

鲍兹威鲁大佐谨慎地避开了附和上司过于露骨的政治言论,再次举起望远镜远眺;在他视野的前方,敌军的重装坦克正被许多巨大的钢铁火球所笼罩;数秒的空白后,振动鼓膜的轰鸣继续响起。哦~~鲍兹威鲁大佐一边单手塞住耳朵、一边发出感叹;那辆敌方坦克继续无动于衷地在山脊线上移动。

炮舰上,一位炮手向炮术长报告,他一脸绝望的神情。

“两百毫米口径大炮在近距离射击,但毫发无损,对方装甲实在太厚了”

“再怎么厚也不及我老婆脸上的粉底,我老婆的粉底啊,那可是连中子射线都可以反弹的呀”

炮术长笑了,但那刻意做出的笑声,部下们却并未附和。因为相同的笑话已经听了十次以上,足以让感觉神经麻木了。

在长达共四个小时的炮战,或者说单方面炮击后,登陆开始了。登陆艇在海岸聚集,武装士兵们踩着脚踝深的海水,在海岸的沙滩上印入自己的第一个脚印;登陆舰艇激烈摇动,虽然有晕头转向者和跤到自己舌头的士兵,但登陆行动在不战而胜中结束了。基尔伏特、阿斯巴鲁、库路冈一脚踩上了各自负责进攻的区域。

没有在大浪波涛中受到枪炮的洗礼,那么说来是打算将自己引入内陆吗?侵略者这样想道。可是这种想法太天真了。在登陆开始的两个小时后,最初的炮声从海峡两岸响起,在侵略者的军队中炸开,溅射出血肉与硝烟的火花。

琼汰·诺儒特在海峡西岸的悬崖上架设了机枪,因此在东海岸登陆,正攀登斜坡途中的泰多梅卡军,毫无防备地遭到了来自背后的扫射。

将士们发出哀鸣倒下,死伤者的鲜血乘着气流,形成红色气雾在斜坡流淌。同时,丘陵上的枪炮一齐开火。被乌兰238弹直接命中的《ALC》,喷出火焰与黑烟;人形的火堆发出惨叫声,从车门里滚了出来。重叠响起的枪声很快熄灭了那惨叫,斜坡被死亡与破坏所覆盖。

“原来如此,我们应该在西岸架设炮火,越过海峡发射炮击,以便援助友军呢”

由利?库路冈冷静地评价道,但他并没有实行自己的判断。目前要想在西岸架设炮火,就必须先以实力排除悬崖上的布伊诺斯·松迪军,而这样一来就会遭到来自东岸丘陵上的扫射。大概会付出巨大损失吧。

“没有必须如此帮助泰多梅卡军的义务”

库路冈这样想到。其实他有救助友军的义务,在成立六都市大同盟时,明确规定了军队间相互协助扶持的义务。不过就因如此而屈服的话,他也就不是库路冈了。他一丁点也没有要对那种毫不现实的条约负责到底的记忆。因此,他做的只是让自己的部队在西岸射击的死角地带进行集结,然后通过枪战向泰多梅卡军进行援助。或者说仅止于试着援助。因为他的位置,就连居于高处丘陵上的布伊诺斯·松迪军的火力也只能勉强到达。

不过,无法进行短兵相接的白刃战,普林斯?哈拉鲁特军的枪战一直持续到黄昏。

这一天,六都市大同盟军,以防御者三倍的兵力发动登陆作战,但却被牢牢钉死在海峡东岸的海岸边,寸步难行。

说得极端点,大同盟军的A市部队展开激战时,B市的部队开始休息,B市的部队开始死战时,C市的部队开始睡觉;就这种样子,不要说相互配合了,就连起码的互通信息也达不到要求。

对于琼汰·诺儒特来说,这是让他各个击破的天赐良机。或者说,是通向胜利的唯一道路。灵活运用以自动火炮为核心战力的机械化炮兵部队,第二天继续成功阻止了侵略军前进的脚步。

「血色红叶,满山赤染」

虽然有些文辞过饰,但六都市大同盟军的官方记录中就是如此记载的。特别对于泰多梅卡军与昆仑军来说,用来形容他们血流遍野的惨状其实并不夸张。

昆仑军在付出了巨大伤亡后,再也难以招架敌军正面展开的火力。于是向在邻近区域作战行动中(或者说是装作在作战)的普林斯·哈拉鲁特军求援,却被冷淡地拒绝了。

如果普林斯·哈拉鲁特军的司令不是由利·库路冈,而是卡莱尔·修泰米兹的话,恐怕是不会拒绝出战的吧。随后为了救出一千名昆仑军士兵,而造成损失自己三千名部下的结果。就算修泰米兹预估到这样的结果,也还是会义无反顾地去帮忙,这就是他的为人。正因为清楚这点,修泰米兹才极力推荐库路冈成为普林斯?哈拉鲁特派遣军的司令。他知道只有比自己更冷静且远见卓识的库路冈,才能带着更多的士兵活着返回母都市。

库路冈并不尊敬修泰米兹的才能,值得他尊敬的才能拥有者,并不栖息于这个行星的表面。不过,这个男人讨厌亏欠他人,对于他人的信任他会坚持以实绩来回答;他一次也没有辜负过修泰米兹交给他的责任,无论那是多么平淡乏味的任务。

就这样,从那天开始一周的时间内,普林斯?哈拉鲁特军始终采取一边适当地消耗些弹药,一边拖时间的战法。虽然因此给他市军队添了麻烦,但那在库路冈的责任范围之外。


『AAA』指挥的爱克尔罗尼亚军,比普林斯?哈拉鲁特军更为谨慎小心地回避着战斗。尽管如此,还是无法毫发无伤,战死者的总数已经超过五百人。

“哼,我们为之流血的土地,战后会变为租界,成为政治家和投机商们趋之若鹜的地方。凭什么要我们为了那些家伙的非纳税所得,而在这种边陲之地战死不可?”

有个士兵对战友们如此述说,然后他就被逮捕了。这并非是反战组织活动的一环,只是倾吐个人的不安与不满。接到这份报告的『AAA』嘴唇两端闪动着辛辣的笑容。

“这个士兵说到点子上了。大概在小学里被老师教育不能说谎吧。这是道德教育的成果。要是处罚的话岂不是在否定教育吗?”

“……可是,这种言论未免太过反动和恶劣了,将军!”

“恶劣的不是这个士兵,如此恶劣的是事实本身,指出实情当然会变得同样恶劣”

下达了不予追究的指示后,阿斯巴鲁在纸杯中注满了威士忌。令人不快的事件,也是有好处的,至少可以成为喝酒的借口。

“我想起来了。龙威议员还在爱克尔罗尼亚的时候,曾经向议会提出过:赞成发动战争决议的政治家有义务第一个前往前线之类的法律提案。虽然最后被议会束之高阁”

“只要自己不成为受害者,就没有比战争更有趣的东西了”

鲍兹威鲁大佐回应道,随后不动声色地伸出了自己的纸杯。阿斯巴鲁一把抄起放在那里的威士忌酒瓶仰头狂灌,随后大佐咧着嘴倒竖起酒瓶。眨眼间浮现出遗憾神情的鲍兹威鲁大佐故意轻咳了几下。

“说起来,龙威议员现在正在泰多梅卡呢。过得还好吗?”

这个问题,在开战前的会议席上,阿斯巴鲁自己也曾私下问过。

“对了,龙威议员现在还好吗?”

“恩?啊~~是有这么个人。怎么劝他都不肯成为议员选举的候选人,蹲在农园里不出来。真是个怪人呢”

泰多梅卡军司令涅?莱尼艾鲁将军这么回答。

那大概是因为他不喜欢和你这种没神经的家伙打交道。阿斯巴鲁心中冷笑道。

在司令部帐篷外,夜晚的强风粗暴地狂飙着。『AAA』将烈酒与担忧的不快感一起饮尽后,捏烂了纸杯。


九月二十四日,夏丝德利将军指挥下的圣德拉军,以彻底的消耗战,突破了布伊诺斯·松迪军防御阵地的一角。圣德拉军在开战以来,首次到达了高地,眼看就能突破山脊线了。

讽刺的是,因为圣德拉军的炮火造成丘陵上方的土层崩溃,引起的沙土流与落石中断了攻击势头。而山丘斜坡吹下的气流,将大量烟尘引向圣德拉军。

琼汰·诺儒特看准了圣德拉军的撤退,分出一部分兵力从正面牵制行动迟缓的普林斯?哈拉鲁特军,另将主力兵力迂回到圣德拉军的侧面。

虽然由利?库路冈一眼看穿了敌军的阳动作战,但却没有采取任何积极的对应。

此时,如果库路冈拥有全军的总指挥权,大概会将大部分兵力一举投入主战场,占领丘陵,追击全面退却的布伊诺斯·松迪军吧。然而,库路冈并没有那种权限。没有权限等同于没有责任。不过,库路冈姑且还是试着将他的见解以无线电通知圣德拉军司令夏丝德利中将,但得知因电波妨碍而无法通信后,也就没再做出任何无益的努力。总之,只要对敌军的阳动作战采取适当的对应,就能避免普林斯?哈拉鲁特军的损失。

先不管库路冈为人的本质,在这场攻防战中,他是彻底作为利己主义的使徒来行动的。在眼前的战斗告一段落后,副官向正准备钻入帐篷的库路冈问道。

“司令,请下达指示”

“适当地打一下”

“适当?能给些具体的指示吗?”

副官弗陆纳大尉的声音混杂着半分困惑半分习以为常,库路冈不厌其烦地回答道。

“别浪费弹药,别妨碍司令的疗养”

“疗养——吗?”

“司令正在失眠疗养”

裹着毛毯,库路冈倒头就睡。他说的是事实,因为他有失眠症的倾向,所以这次不能说是在装病。

几乎同一时刻,在长达三小时的枪战后,凯涅滋·基尔伏特准指挥下的新?卡米洛特军也控制了丘陵下方的一块区域。成排的特殊合金防御壁与战壕在枪林弹雨中,紧急构建起野战阵地。在这时发生了一件难以置信的小事。他们收到来自母都市的通信,为了使新?卡米洛特在战后处理上占据有利地位,要求他们尽早攻入布伊诺斯·松迪市内,占据市中心地带;基尔伏特不得不为之愕然。

“基尔伏特将军,这是命令。些许的牺牲在所难免。但一定要占领圣·马丁广场,那里是布伊诺斯·松迪市最有经济价值的地带”

“些许的牺牲指多少?要产生一万名未亡人和孤儿,市政府才会觉得满意吗?或者说,还觉得不够?”

“这是与效果相抵的损失哟”

“无论如何,在下绝不会让士兵因胡来的作战行动而白白送死!”

“不是白白送死,是名誉的牺牲。我们这里努力控制市民们无责任的反战言论,而在前线的你要是也不鼓舞士兵的话,那还如何是好?”

“如果市政府的大人物们能来最前线,并名誉地战死的话,我马上把士兵们的士气上升到沸点给你看”

超过基尔伏特耳膜承受能力的爆炸声在他身边响起,榴弹的碎片掠过他的头发。基尔伏特单手拿着对讲机,不断向部下们发出指示。但他的行动似乎并未给对讲机另一头的大人物带去半点感动。

“总之,这是命令,将军”

“那么也请对布伊诺斯·松迪军下命令吧。让他们放弃无谓的抵抗,把都市双手奉上吧”

基尔伏特的声音已经降至冰点以下。

“这是圣战。为了打倒暴戾恣睢的独裁者劳德路普。还有比这更有意义的战斗吗?”

“那是他们的独裁者,而不是我们的独裁者。给予劳德路普权力的布伊诺斯·松迪市民们,为了弥补自己的过失以血赎罪自然无可厚非,但难以置信的是我们难道也有去背负罪孽的义务吗?”

“没有漫长讨论的空暇,现在唯有行动起来”

“真是同感”

回答的同时,基尔伏特右手徒然发力,拉断了话筒的电线。他向着身旁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的幕僚们转过头说道。

“最好还是换个交税的对象吧。只会下达错误命令的家伙根本不顶用”


九月二十九日。

战斗激烈,却在毫无进展中结束。

泰多梅卡军暂时到达了丘陵顶上的外沿区域,立即受到反击,面对交叉火力,他们并没有退却。看来莱尼艾鲁将军对于占领地,是无论如何都不想放弃了。

接到这份报告的时候,阿路马利克?阿斯巴鲁嗤笑起来。

“哼,始终拘泥于战术上的胜利。明明能不能活着回去才是重点。难道觉得在高地阵亡的话,会离天国比较近?”

这种批评应该说是过于苛刻了。泰多梅卡军虽然也想后退,但他们的退路却完全暴露在布伊诺斯·松迪军榴弹炮部队的眼皮底下,身陷进退维谷之中。

琼汰·诺儒特麾下的布伊诺斯·松迪军士气远远高于六都市大同盟军的推测与期待,借用『AAA』的话来说就是「认真的工作狂」。并非为了独裁者,而是为了母都市存亡之战的信念,或者说错觉之源,不断让他们抵御着强大敌人的攻击。

仅仅这天,泰多梅卡军的战死者就突破二千四百名,损失坦克六十五辆,火炮四十门,伤亡极为惨重。

司令莱尼艾鲁将军被指挥车旁落下的炮弹碎片给击中,左上肩部负伤。痊愈需要三星期,不过指挥上没有什么大碍。对这份报告,大概既有为之安心者,也有为之咋舌者吧。

『AAA』阿路马利克?阿斯巴鲁的部队,也遭到无耐的损失。因泰多梅卡军的半崩溃,爱克尔罗尼亚部队的右翼暴露了,在撤退的前一刻,遭到敌军炮火袭击。对于『AAA』来说,这二百名战死者在他的计算之外。



“今天真是这场战争中第二倒霉的日子”

阿斯巴鲁一边后悔逃跑晚了,一边抱怨;幕僚鲍兹威鲁大佐随即问道。

“对于司令来说,曾经的哪一天是最大的倒霉日?”

“别用过去时,要用将来时提问。今后情况会变好的预见,在我看来比除尽圆周率的可能性还要低呢”

事到如今,阿斯巴鲁的这种见解不再是少数派。

大同盟军不要说是攻入布伊诺斯·松迪市了,现在就连控制海峡北岸都还未实现,远远出乎许多人的意料。

“现场指挥司令在干什么?按照预定,布伊诺斯·松迪市不是早该失去所有防御据点,就差缴机械投降了吗?”

从新?卡米洛特再次发来的通信,不由分说地责骂前线司令。

“正采取最佳对策”

凯涅滋·基尔伏特准一面为通信器不止一台而感到遗憾,一面简短扼要地回答。他故意省略了目的状语,由此可见这回答的独辣之处。从一开始他就全盘否定这次远征。为了取得对布伊诺斯·松迪的胜利而鞠躬尽瘁之类的事,远在他思考地平线的彼岸。当寒冬到来之际,没有御寒装备的远征军便不得不放弃战争开始撤退。直到那时为止极力回避无益的战斗,将损失减到最小。基尔伏特采取的最佳对策正是为此而努力的。

“虽然他市的士兵很可怜,但还是请他们负担损失吧”

不过他并未公然露骨地表现出来。他并不喜欢被人指责犯下利敌行为。实际上,在他看来,因发动侵略行动而导致布伊诺斯·松迪军民同心的六都市同盟主导者,才真正配得上利敌行为之名。

此时,与基尔伏特持相同看法的僚将,至少还有两人。他们以各自的方式,为了让自己的部下生还,巧妙地对上层的命令阳奉阴违。换言之被称为「大同盟军」或是「大远征军」的大部队,其实只有半数在作战。如果这样也能取胜,那岂不是在冒犯军事学法则了吗?

十月六日。

因为地面部队的海峡东岸作战毫无建树,后方的大同盟综合作战委员会终于斩断本就不长的忍耐尾巴。决心只凭借海上战力突破海峡,直指布伊诺斯·松迪市。

大同盟的海上战力比起布伊诺斯·松迪市,原本就占有压倒性优势。十月一日,在亚马逊海面,联合舰队曾经炮击了前来攻击运输舰队的布伊诺斯·松迪舰队,并将三艘驱逐舰,六艘导弹巡逻舰送入海神波塞冬之口;所以他们现在才充满信心地图谋海突破峡。考虑到双方海上战斗力的对比,这个作战计划也并非完全无谋。但是,无论体积作战计划,在纸上谈兵中,都不难成功。

无视布伊诺斯·松迪的地面战斗力,强行突破贝鲁海峡的作战;在十月二十二日,以彻底失败而告终。与海峡北部地面部队的联系,因布伊诺斯·松迪军的妨害而失败,突入海峡的二十艘舰艇,受到两岸导弹和高速巡逻舰的鱼雷攻击,再加上电磁吸附式水雷,让舰艇逐一爆炸沉没。还有些运气不好的,因沉没的僚舰阻挡了航路而打算迂回之际,却被导弹打个正着,一幅溃不成军的惨相。

以海上战力强行突破海峡失败后,大同盟军不得不醒悟到:要获得胜利除了依靠地面部队控制沿岸以外,别无他法。大概是终于考虑到冬季到来的影响吧,从后方紧急发来「十月内再次展开全面攻势」的粗糙命令。但再次开战之前,是不可能准备好冬季作战补给的。

“还没放弃吗?真是群贪得无厌的家伙……”

阿斯巴鲁咋舌道。他没有配合海上部队突入海峡,是因为事先已报告过地面部队已无余力作战;但报告似乎收效甚微。


十月二十四日。

初冬第一场冰雨,降临到六都市同盟军的头上。暗褐色的苍穹低垂着笼罩头顶,潮湿的寒气巨幕一波波涌来,击打在将士们的身上。

“冬之女王,似乎已吹响最初的笛声”

阿路马利克?阿斯巴鲁虽然是个散文气质的拥有者,但此时却使用富有诗意的表达方式。不过,鲍兹威鲁大佐觉得那并非他的创作,而是引用了某人的箴言才对。

“现在开始,温度每降低一度,士兵的斗志就会随着减少一层吧”

“那该怎么办?”

“本想拖到春天,但似乎行不通呢”

我们先撤吧之类的话,到底还是说不出口。况且他不喜欢听到阿路马利克?阿斯巴鲁打了败仗之类的指责。再者,就算回到母都市,将其立场与行为正当化的理由也是必要的。那群躲在安全的温暖地带玩弄军备预算数字的鼠辈们,比起战败更愤恨于不战而退。

“弹药和兵器我会用光给他们看。因为我不想被与市政府蛇鼠一窝的军火大佬们记恨。不过,被士兵的家人们怨恨也不是件有趣的事”

不过,离胜利条件如此遥远的战争也实属罕见,『AAA』不由得苦笑起来。古典军事学中的「天时、地利、人和」尽数欠缺。尤其在缺少第三个条件这点上,阿斯巴鲁自己也怀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不抱疑问,全力完成交予的任务」之类的奴隶道德标准,阿斯巴鲁根本不屑一顾。

不管如何,重任与期待再次投注于地面部队。十月二十五日,六都市各军的前线司令,在可以远眺卡路迪那斯丘陵的掩体司令部内,整齐排列出满脸不快、精疲力竭的扑克脸。不过,六人中的半数也许是在装出超过真实的疲劳表情。基尔伏特凝视着面前的墙壁,阿斯巴鲁的视线在天花板上涂鸦,库路冈观察蚂蚁在地板墙角爬行的轨迹。

库路冈、阿斯巴鲁、基尔伏特三人以各自的方式表达着不快,而其他三人则更不快且不幸。比如说库路冈只要忍耐阿斯巴鲁和基尔伏特;而昆仑军司令根特雷拉斯,则必须忍耐库路冈、阿斯巴鲁、基尔伏特这三人的存在。

被人询问意见的库路冈,中断了蚂蚁的观察回答到。

“本来就不是个好季节,这是不可能取胜的作战”

库路冈的声音不带任何温度。再加上用过去式陈述事态,正好与他冷淡批评家的模样相得益彰。

“到了十月后半,新北极的寒气流将沿着海峡袭来。要开战就该选择春季或是初夏。不过,就算如此;补给线过长的不利依然无法克服”

“事到如今,再说这些有什么用?”

根特雷拉斯中将怒目而视。他始终不渝地指挥着正直、诚实、无回报的战斗,结果就是部下阵亡的数字,比起基尔伏特、阿斯巴鲁、库路冈三者的总和还要多得多。因此,他相信自己要比这三人加起来都更有发言权。

“动员了超过三十万人的大军,一无所获地撤退。这真是个不错的笑料。虽然冬季的确快要来临,但在到来之前使布伊诺斯·松迪屈服也并非不可能。只要所有六都市军舍弃小我,为了共同的目标,团结一心,就一定能建立战术优势”

他的主张并非单纯缺乏说服力,至少另两名将军颔首着同意他的看法。而另三人则好像在听着已经灭亡民族的宗教歌曲一般,带着毫无诚意的表情向着各自的方向。

“六都市组成的大同盟军,在战斗力方面完全满足胜利的条件。但是,他们的司令数过多,协调心太少。这种不平衡将无法引导他们走向有利的局面”

开战之后,琼汰·诺儒特曾向独裁者支配下的市政府如此报告。随着战况的推移,证明了单腿不便的年青司令的洞察之准确。然而,因为总兵力对比是一比三,大同盟军的司令也并非个个无能,所以这场战争有着足够出现危险局面的余地。

在第二天,十月二十六日的战斗中,凯涅滋·基尔伏特准的指挥极为巧妙。他先引出布伊诺斯·松迪军的一支部队,然后在其到达最远行动范围之时,施以猛烈的反击。在局部优势火力打开的战线缺口上,新?卡米洛特军紧咬不放;在半日之内,向前推进了比过去一个月还多的距离。

如果琼汰·诺儒特到达与直接指挥晚上两个小时的话,凯涅滋·基尔伏特准肯定能完全占领卡路迪那斯丘陵。那样的话,六都市同盟军便可以在丘陵上设置导弹发射架与远距离大炮;在控制贝鲁海峡制海权的同时,对布伊诺斯·松迪市进行炮击。恐怕几天之内就能迫使敌人签订城下之盟吧。

不过,七都市共存体制变为六都市共存体制的机会,似乎暂时丧失了。卡路迪那斯丘陵顶部的斜坡倾斜度非常大,而且因为地基柔软,坦克和大炮自不必说了,有时就连四轮装甲车也会因轮胎陷于黏土之中,而急速降低前进速度,为了推进短短八十米的距离往往要耗费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

在没有遮蔽物,被敌军炮火覆盖的斜坡上;士兵们只能藏身于坦克或者坦克残骸的身后,根本无从还击。


半途而败的战术,还不如最初就失败的战术。基尔伏特没有如此自嘲的空闲,他的指挥车冒着枪林弹雨前进,因泥泞的黏土导致车身无法动弹后,他跳下车开始徒步前行。

背后徒然喷射出轰鸣、闪光、强热。回头越过肩膀,发现指挥车已中弹燃烧起来。基尔伏特沉默不语,此时的他不是在回避枪弹,而是在烟炮与冰雨的浓汤中游泳,从大块岩石的左方向作半周运动。

凯涅滋·基尔伏特准钢玉色的瞳孔中,映出琼汰?诺儒特握着手枪的身影。

可是,基尔伏特并未改变姿势,控制表情的肌肉没有丝毫动弹;在迫近的死亡面前,他就好似在激流中巍然伫立的岩石般,正视着枪口。这是就算面对执掌生死的超越者,也拒绝弯膝折腰的刚毅。

琼汰?诺儒特犹豫着是否开枪。他的犹豫中包含着诗意与非诗意的理由。诗意的理由在于敬畏对手的刚毅;非诗意的理由在于疑惑,那份刚毅到底从何而来?难道诺儒特自己才是被瞄准的一方?不管是哪种原因,诺儒特的踌躇只不过是在沙漏中掉落的沙粒才能计算的瞬息,但却足以改变状况。在琼汰?诺儒特周围,瞄准他的近半打的子弹把地皮都掀了起来,诺儒特与基尔伏特同时相后跳去,就在那时,豆大的雨滴再次落了下来,水之帘幕远远隔开了两人。基尔伏特与诺儒特的个人史就这样翻入下一页。

结果,这天位于上方位置的守军一直保持着优势,攻击方不得已只好悻悻而归。

而最悲惨的莫过于莱尼艾鲁将军指挥下的泰多梅卡军。

在他们的退路上,有数个巨大的泥潭等候着他们。数天前,大地被他们的炮击给轰得坑坑洼洼,雨水流入后形成了泥潭。将士们不得不跳入泥潭,半游泳半逃命。被泥浆弄得行走不便,正要摔倒之际,后方的坦克却徒然压来,将发出悲鸣的士兵碾碎;混杂着泥水、鲜血与内脏一起飞溅到其他士兵们的脸上。身心交瘁的士兵们,已经丧失了对这种事发出悲叹的神经弹性。不过,对于那些造成自己现状的犯人,他们再也无法抑制自己的憎恶了。

“王八蛋,我要是活着回去,一定要宰了所有对这次出兵投赞成票的议员。那些家伙现在肯定躺在暖炉前的沙发上,拈着手吃鱼子酱”

……这么喊叫的士兵应该没有可以透视一万公里彼岸的能力,但他却从偏见与憎恨之中准确地把握了事实。

同一天的几乎同一时刻——时间差诚然无法忽视,在六都市大同盟后方本部所在地新?卡米洛特,各都市代表团的三百六十人,正在夫人们的陪同下,火热地举行盛大的庆祝宴会。占领布伊诺斯·松迪后领土划分的谈判似乎圆满落幕了。

“不过,真是些没用的家伙呢。明明拥有对手三部的兵力,却连市街也无法攻入,真是丢脸”

他们对于耻笑自己的军队,有着自己堂堂正正的理由。因为胜利是早就注定的事,剩下的只要军队打赢便万事大吉。

“确实如此,真没用呢。只会一味要求补给物资”

“太宠孩子和士兵的话,都是不会有好结果的。人不受点苦是成不了才的。沾满血泥,互助战友,越过死亡的经验,才会让他们健康地成长嘛”

“说得好!能锻炼人的学校,没有比战场更好的地方了。饥饿与污秽都是富贵的经验”

“没有必要轻信他们的所有要求。他们吃胞后就会想打瞌睡了。我觉得可以让他们动动脑子去掠夺布伊诺斯·松迪军的物资,满足自己的需要”

在这些讴歌言论自由之人跟前的餐桌上,堆积着多到无法挪动的鱼子酱,以及由大龙虾组成的小山丘和广阔平原。发动战争者比作战者过着更低水准生活的例子,在历史上从未有过。这是在人类发明了战争这种简便解决手段以来,不曾改变的法则。

在七都市的战争中,补给问题是经常无法摆脱的难题。把三十万人的士兵移动到一万公里之外,就非得搬运三十万人的粮食与燃料不可。就算是在二十世纪后半的大批量空运时代中,确保如此巨量的物流也并非易事。更何况当前只有完全依赖陆路与海路来负担,再加上运输队自身的燃料费也无法忽视。要说这是经济高效的话,恐怕就是自欺欺人了。

最前线的士兵们,从战场被遗弃的敌我双方士兵们的尸体上,抢夺携带口粮用以果腹。贪图于沾满血腥与泥土味的黑面包,冷冻蔬菜还未解冻(或者说无法解冻)就直接放在嘴里狂嚼。

因为是以冬季到来之前完成作战为前提所制订的补给计划,士兵们连隔热纤维制的防寒服也未装备。对着因寒冷、疲劳、愤愤不满而拒绝行动的士兵们,军曹厉声斥责道。

“你们不是难民,都一副什么熊样。鼓起勇气站起来,站起来战斗!”

随后一个士兵,将写有「勇气」字样的纸片,贴在燃料耗尽的坦克车身上,朝着军曹冷笑到。

“好啦,这样的话,没有燃料的坦克也能动起来了哟”

承受着士兵们饱含敌意的嘲笑合奏曲,军曹一脸铁青地离去了。虽然他很想把那个士兵痛揍一顿,但分明感到其他士兵的枪口正朝向他集中。

到了午后,雨雪的势头更猛;同时伴随着气温下降,视野能见度降低;士兵们的士气从通向忧郁冬季的斜坡上,无止境地滚落而下。


在布伊诺斯·松迪军的司令部中,琼汰·诺儒特将军披了一件粗制的大衣,眺望着雨幕。比起指挥数万军团的将军,他给人的印象更像是位等候毕业考试的学生。

十月二十日,诺儒特从管区司令晋升为布伊诺斯·松迪全军总司令。开战前不过是一介无名士官的他,现在却已是母都市防御战的英雄、勇气与爱市精神的象征。连续肃清活动后,将大任交给无名士官的劳德路普,从结果上可以说是成功了。大规模的肃清扫尽既存人力资源的同时,也给了未知人才予以机会;这是历史上极为罕见的例子,「贝鲁海峡攻防战」也是如此。琼汰?诺儒特这个看着亡妻照片自言自语,性格无法用开朗阳光来形容的青年,本来最多也就是个能升到佐官层次的人物。但话说回来,成为将军的他似乎比身为佐官的他更具有才能。这对于偶然录用他的人来说,应该能感到满意吧。

就这样,琼汰?诺儒特接受了布伊诺斯·松迪防御总司令的称号,晋升为中将。独裁者将人事权作为诱饵,钓上那些与自己持相同价值观的人。这是他常使的手段。而且他根本没想过,存在与自己持不同价值观的人类。「第一市民」劳德路普从心底里深信,自己大度地把多到奢侈的恩宠,赐给了这位除却打仗便一无是处的无名青年。

在构成六都市大同盟军司令部的六位司令中,最忠于军人与国家权威责任的模范人物大概是塞萨陆·劳尔·根特雷拉斯中将吧。虽然他对此次远征绝无好感,但比起士兵们的生命,对他来说上司的命令与自己的军功,拥有更高的重要性与紧急性。

十月二十八日,直通胜利与光荣的机会,好像就在他眼前伸出了无形之手。

这天,对于昆仑军的前进,布伊诺斯·松迪军的抵抗极为微弱。看来似乎是弹药见底了吧。昆仑军的前进,过了正午后,好像滚石般顺利。根特雷拉斯命令南下的所有部队全速前进,自己也乘着《ALC》待机在前线阵地附近。

“昆仑军前进了,阿斯巴鲁将军”

“随他们便,山丘上埋着他们的考勤卡吗?急什么呢?”

听到报告的『AAA』对着冰冷的空气,冷笑不已。

“没前额叶的指挥官,就没有长命百岁领取退休金或养老金的资格”
(C注:前额叶是脑中用于思考、意志等神精作用的中框部)

他很清楚。所谓的陷阱,就是诱导敌人前往其希望前进的方向。布伊诺斯·松迪军弹药的减少大概是实现。可六都市同盟军也并非拥有无尽的弹药。比起熟知地形地利的布伊诺斯·松迪军,同盟军的命中率很低,消费的却是敌军三倍的弹药。因冬季气候恶劣,来自太平洋方面的海上输送开始断绝。结果虽能证明补给计划的迟缓,但对阿斯巴鲁来说已经不能再消耗,本就捉襟见肘的弹药了。双方如果耗尽弹药进入白刃战,山丘下方位置将极为不利的道理不言自明。为了预防最糟事态,非得留下些弹药不可。

“昆仑军要被自己的长官害惨了”

他预言敌军会先让昆仑军呈突出位置,随后从背后炮击切断昆仑军的退路;最后以集中火力歼灭密集的昆仑军。他的预言完全中标。

“根特雷拉斯将军战死”

听到这份报告时,阿斯巴鲁正在自己帐篷中喝啤酒。那是本周配给的最后一瓶。

“愿他的灵魂安详吧——当然如果那家伙真有灵魂的话”

据说根特雷拉斯将军被穿甲炮弹直接命中,上半身不知道被轰到哪里去了,只有下半身摔倒在鲜血与泥泞中。失去指挥官的士兵们慌乱逃窜、无序被杀。

“逃跑了?真是群胆小鬼,把山丘上的战友尸体与自己的自尊心丢了一地后,决定滚下来了吗”

无情的口吻说着无情的台词,阿斯巴鲁将空空如也的啤酒瓶高高扔向铅灰色的天空。他喊来了鲍兹威鲁大佐,下令如果敌军追击的话,就射击掩护败退的己方军队。对于这个男人来说,这已是他对友军作出的最大协助,也是对自己的准确判断所作的最大让步。总之由于他的指令和其后的指示,减少了昆仑军的损失是不变的事实。

不过,阿斯巴鲁当天晚上就为自己下达的指令,感到后悔不已。因为在这场无法完胜的战争中,减少损失也就意味着战争将被延长。

在阿斯巴鲁为母都市撰写战况报告时,首先无情地描写了昆仑军的惨状,然后开始叙述自军的状况。

“另一方面,我军上至司令部,下至一介普通士兵,都未曾退却过半步,确保占领地……”

『AAA』阿路马利克?阿斯巴鲁并未虚构内容。只是没有记述军队未曾前进半步的事实。就算如此,如果是有正常阅读能力之人,便能明白战况的不利。阿斯巴鲁心想,不明白的家伙就是低能。不过这场愚不可及的远征本身,就已证明市政府首脑的愚昧了。

此时由利?库路冈,因邻接昆仑军的溃败,而一时陷于自军崩溃的危机之中。如果此时他能慌张一下,便证明这个男人也有些可爱之处。不过从一开始他就没指望过僚军,所以他沉着冷静地指挥后退,没有出现任何掉队者。

由利?库路冈的打算有些惊世骇俗。他此时正计算着煽动昆仑军为司令报仇雪恨,让别人牺牲从而使自军滴血不沾地后退。并且,最后通过自军的后退,诱使敌军突出,如布伊诺斯·松迪军在丘陵下展开的话,就炮击丘陵上部,制造一场人工山崩,把所有敌军全部埋入泥土之中。不过,因为琼汰·诺儒特严令伊诺斯?松迪军的控制攻势,最终没能得逞。就这样,在凌寒与泥泞中不断流血的「贝鲁海峡攻防战」之名本身,其实是在述说长达百日连续凄惨战斗的归宿。战火终究还是没有波及布伊诺斯·松迪市区。


十月三十一日,依然冰雨连绵。

凯涅滋·基尔伏特准与阿路马利克?阿斯巴鲁两位将军在总司令部不期而遇。现在也只有这里才能喝到咖啡,所以他们明知难喝却还是来了。在等待咖啡之时,阿斯巴鲁开口到。

“差不多是极限了”

“同意阁下的看法。恐怕继续作战既无益也不可能”

两人同时转过视线,透过窗户眺望被冰雪笼罩的海峡。虽然因确认了与自己持同样见解之人的存在,而无法置疑心中的安心感。但不愉快的心情却化为海浪,围绕着心底翻腾难以平息。毫无高潮、纠缠不清的连续战斗,给他们的身心都带来了徒劳感的重负。

“我们跨越半个地球来到这里,稍微改变了贝鲁海峡西岸的地形。在地理学上,不正是一场意义深远的出色作战吗?”

在阿斯巴鲁好像笑声的波动中包含着毒素,这波动透过窗户,深深渗入溶化于冰雨中的大地中。终于等来的咖啡,热气腾腾地熏着基尔伏特沉默的下颚。阿斯巴鲁也拿起咖啡杯,忽然愤愤不平地嘟囔道。

“可是,一想到劳德路普取胜后的得意表情,就没什么好心情。那家伙想必正期待着美味的胜利贺宴吧”

凯涅滋·基尔伏特准用钢玉般的瞳眸看向阿斯巴鲁,将自己的意见继续沉默了数秒后。

“……我不那样认为”

『AAA』饶有兴趣地对视着他。

“哦~~为什么?”

“赶走我们守护母都市的人,并非待在官邸中的劳德路普”

基尔伏特只说了一句,但足以活化阿斯巴鲁的脑细胞。

“原来如此,因为一个舞台上不需要两个主角呢”

虽然六都市大同盟军,受到彼此之间不配合、厌战情绪、还有最致命的半数司令消极态度的影响,不断瓦解。但布伊诺斯·松迪军击退压倒性数量的敌人却是事实。正因为数年前,劳德路普侵略南极大陆失败的记忆还未风化,所以诺儒特司令的名声将更光辉夺目吧。

“二流的独裁者,都是善妒之人,现在劳德路普大概正对新的英雄妒火中烧吧。一方面思考着既不伤及自己体面,又能排除诺儒特的方法;另一方面却考虑到对方的军事才能,而举棋不定”

“那么,要推一把吗?”

『AAA』阿路马利克?阿斯巴鲁脸上荡漾着微笑的涟漪,转瞬即逝;凯涅滋·基尔伏特准钢玉色的瞳仁一隅捕捉到了那份笑容,一言不发。

阿斯巴鲁当场开始撰写发给敌军的通信文稿草案。

“布伊诺斯·松迪军将士们勇敢战斗的姿态,让我军刻骨铭心。特别是对司令琼汰?诺儒特将军的才能与气量,不禁深怀敬畏。没能为他带来更相称的光荣……”

要求基尔伏特署名之后,也签上自己的大名,阿斯巴鲁再次绽开带着毒素的笑容。

“数年来,在七都市的战争中,侵略的一方必定败北。猴子在相同道路上迷路了三次后,也会找到正确的出口。而那些担任公职的人,似乎连猴子的层度也不如”

基尔伏特低声自语道。

“尽管这次是六都市联合对抗一个都市,结果还是惨败收场。他们多少也会反省一下了吧”

“正因为是六都市所以才会输”

阿斯巴鲁故意用辛辣的口吻指出了基尔伏特避免明言的事实。

“六个脑袋的龙,还不如一个脑袋的蛇。我算是切身体会了”

“阁下认为自己获得总指挥权便赢得了吗?”

“我还没有那么自大”

阿斯巴鲁耸耸肩。

“而且首先,凭什么为了实现那些只把士兵生命视为消费品的政治家的妄想,非得费尽心机不可?我要是获得总指挥权,与其出战找死,还不如坐等那些政治家中途放弃”

“身为军人却在批判政治吗?”

“我才没批判政治。我是在谴责犯罪”

阿斯巴鲁的声音,就好像高山上的热温泉,在低温中沸腾。察觉到这点的基尔伏特,钢玉似的双眼微微一眯,打量着僚友。表情就如同看见了某只脾气暴躁的野狗正保护小狗一般。

总之不管如何,成立六都市大同盟的政治魔术,似乎并未带来军事魔术的连动。基尔伏特心想这样也不错。如果七都市变为六都市,那其中某都市定会被新的五都市给盯上。七都市的生存游戏暂时还会继续下去。

在两人离去后,由利?库路冈出现在总司令部内,随后也马上离去;他把剩下的咖啡,连瓶一起带回了自己的帐篷。


十一月十五日.

六都市大同盟军一无所得两手空空地,开始从贝鲁海峡撤退。之所拖了两个星期才撤退,是因为说服后方司令部需要花费不少的时间,其间出现无益战斗的牺牲者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正确来说,他们还得到了一样东西。那就是保护海峡的布伊诺斯·松迪军将士们发出的胜利欢呼声。大同盟军战死者八万四千人,负伤者十二万九千二百人,其中两成是进入十一月后产生的,寒冷和营养不良造成体力不足再加上药品匮乏,轻微的负伤也能导致死亡。

第二天、十六日,布伊诺斯·松迪市的第一市民劳德路普离开城市,访问卡路迪那斯丘陵的激战阵地。五百名护卫队员,严守在得意洋洋的独裁者身旁。

在丘陵顶部的尽头,柱着松叶杖的司令独自伫立着遥望海峡。在他的头顶上,笼罩着比起胜利者来说,更适合于失败者的铅灰尘色天空,冬雪的尖兵开始翩翩起舞。

离开护卫队,劳德路普一人走近柱着松叶杖的英雄,亲切地搭话道。

“在看什么呢?将军”

“在海峡的另一连,有我妻子的墓地”

“哦,那真是……”

就连独裁者也不禁失去了伶俐的口齿,单腿不便的司令以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口吻继续说道。

“我的妻子,是被急救车送往病院途中去世的。因为急性脑出血发作”

“真是不幸”

“本来是可以获救的。可是,某个政治家举行游行,封锁了周围的道路,就连急救车也被禁止通行。我再怎么恳求警官也还是遭到拒绝。因为如果放行的话,他们就会遭到严惩。所以他们也是不得已”

“那是……”

“那时,我下定决心。当应该敬爱的第一市民,当那家伙站在政治家光荣顶点的瞬间,我要亲手了结他”

琼汰·诺儒特的双眼,正面直视着劳德路普的脸。

劳德路普没有笑,也笑不出来。随着青年司令那并非独创性的语气逐渐展开,他双眼中开始注满冰冷敌意的寒光,独裁者神经中枢各处设置的信号灯开始红灯闪烁。在他心脏皮肤上的面料,正被外力挤压成枪口型。劳德路普鼓足勇气后,挤出一串七零八落的只言片语。

“你的妻子……可是……进升你为中将的……你……”

“那是你的错,第一市民。你已经渡过了与你才能相匹配的荣华富贵。接下来就轮到甘心情愿地承受与你为人相符的惩罚了吧”

响起两声枪响!但因为消音器,以及枪口顶着身体的缘故,不过发出深呼吸程度的音量。那声音随着劳德路普的呻吟声一起,被大风吹散。

加害者一方的手,将松叶杖夹在对方腋下,支撑着被害者的身体。

“这样可不行,第一市民,你不能就这样死去。请别让我失望。至少,也要让你尝尝与我妻子歌露娜利雅所受的同等时间的煎熬才行……”

然而,劳德路普失去光泽的双眼带着诺儒特倒映的身影,就那样匆匆倒下了;他似乎坚决不肯现实暗杀者的愿望。转身面向发现不对劲、哑然失声的护卫队员们,诺儒特露出一个灰色的笑容。

“事情就如你们所见到的,以叛逆罪向我射击吧,那是你们的义务”

那确实是护卫队员的义务。但他们义务只进行到一半。当他们举手抬起枪时,便停止了行动。一位队员,以恭敬的态度拾起琼汰·诺儒特扔出的军用手枪,递交给柱着松叶杖始终站立的诺儒特后,说出了十分工整的台词。

“您是英雄。您从假扮十字军的侵略者和倒行逆施的独裁者,从他们双方的魔手中守护了我们的母都市”

“…………”

“您拯救了我们的未来。为了母都市的再建,请发挥您不凡的才能吧”

诺儒特眨着眼睛。他明明投身黑暗的感情激流之中,可是终点却并非百尺悬崖,而是与其说缓慢,不如说温润的沉淀沼泽。他摇了摇头,松叶杖重重敲击在地面,大声喊道。

“布伊诺斯·松迪会怎么样,和我有什么关系?倒行逆施的独裁者?给予劳德路普权力的是谁?就因为他是高个美男子而且善于雄辩,就给予他压倒性支持的家伙又是谁!”

护卫队员们带着困惑的微笑,回应着司令的激昂。诺儒特的怒火空转着,乘着寒风远去。诺儒特再次张开了怒吼的嘴形。

“我只是为妻子报仇。妻子没有给那家伙投过一票,却因为他的政治游行而丧命。支持那家伙的民众,间接地杀死了我的妻子”

被责怪为与独裁者同罪,对于护卫队员们来说并非本意。

“那是因为我们都被劳德路普给骗了。在发现这件事的时候,已经追悔莫及了”

“这是被欺骗者的错!有多少人警告市民,那家伙得到权力宝座时会变得怎么样。视那些大声疾呼者为非法市民,肃清他们,以他们的棺材为床铺的劳德路普支持者们,却反过来要装成被害者的样子吗?”

诺儒特踢了一脚沙子。初次失算让他有些动摇。他本没打算活下去。外有六都市大同盟军,内有独裁者。对母都市来说,他既亲手打倒了两面的敌人,又报了妻子的仇。他在这世上的任务应该已经全部完成了。然而,本该负责射杀他的护卫队员,却将在一分钟前还是忠诚对象的人,当作崩溃的雕像般无视。

“诺儒特将军,您才是代替已经倒下死去的劳德路普,成为母都市最高指挥者的不二人选”

“请指引我们吧。我们发誓忠于您。率领军队进入母都市,向市民们公开事实吧”

“住口,都给我住口”

诺儒特喘息不已。

在他心底,恐怖的深渊正不断扩大龟裂。他似乎看到了,向伫立在阳台的独裁者,挥舞手臂与小旗的人群海洋。

他们不是什么被害者,与其说是被独裁者欺骗,还不如说是装作被独裁者欺骗。他们玩弄名为独裁者的玩具;玩腻了后,就匆匆丢入垃圾筒。接着寻找下一个英雄,下一个能够玩得更愉快的玩具。

活在本该死去的时间中,琼汰?诺儒特听见自己背后重重关上的,无形之门的轰然声响。


十一月二十日,从太平洋出发前往麦哲伦海峡的共同运输舰队旗舰甲板上,基尔伏特与阿斯巴鲁并肩倚靠在栏杆上。他们彼此都不想看到对方的表情。不久,基尔伏特开口道。

“官方记录中会如何记录拥有三倍兵力却落败而归者的败因呢”

“是啊,大概会写成因为冬季过早降临吧”

“冬季过早降临吗?或者会说是秋季过于短暂。不管哪种,只要这样记载,那么无视一万或二万公里的距离,继续尝试征战者将会络绎不绝地涌现吧”

“他们想做蠢事是他们的自由。不过,我们没有任何理由必须被卷入其中”

凯涅滋·基尔伏特准颔首赞同,突然好像想起什么事般,表情变得很不愉快。而阿路马利克?阿斯巴鲁也变得满脸不爽。他们都注意到了刚才用了‘我们’这种表达形式,两人陷于非友好沉默之中。而在他们五米左右的距离处,也倚靠在栏杆上的由利?库路冈一边被含有盐分的冰冷水气打湿头发,一边思索着:如果旁边这两个人能稍微再配合点,应该能进一步减少自军的阵亡人数。

嘉斯莫特会战

旧的不快之年渐渐远去,新的不快之年又粉墨登场。西历二一九二年十二月三十一日夜,对于爱克尔罗尼亚防卫局次长兼野战装甲车部队司令阿路马利克?阿斯巴鲁中将来说,并不是个心情愉快的夜晚。

阿斯巴鲁是以『AAA』之名,名扬四海的军事家。他的名声与新?卡米洛特的凯涅滋·基尔伏特准,以及普林斯·哈拉鲁特市的由利·库路冈并驾齐驱。虽然传闻中这三人对其他二人都敬而远之;但这并不有损于他们的名声与战绩。他们三人中原本就没有以人品优良,性格敦厚为招牌的人物。

「世间最不幸的事莫过于被讨厌的对手缠上」他们是这一哲学的信奉者也是实践者。这种哲学有着数种应用形,并随着他们性格的不同而发生独特的变化。打个比方,『AAA』曾经这么说过:「好人往往死得早,但早死的并不一定是好人」,所以阿路马利克·阿斯巴鲁打算尽可能地长命百岁,以此让那些他讨厌的家伙们好好地不幸一下。

他今年连三十一岁都还未满,不要说老衰,就连老练也还没达到;并且他既不追求老练,也不希求安定。只求能增加战绩提高地位、获得与之相匹配的收益;而私生活方面,他信奉无拘无束的单身主义。如此落拓不羁的他之所以现在会非生气不可,是因为四十天前在贝鲁海峡迫不得已「无功而返」。

爱克尔罗尼亚元首,阿斯巴鲁的上司尼柯拉斯·布鲁姆并不希望增长这个军人的权力,所以如此嘲弄他。

“是不是觉得这是联合军的失败,而不是自己的失败啊?”

『AAA』沉默不语。虽然他的确是这么认为的,但却被布鲁姆先发制人。正当他思考着如何诙谐地反驳之时,尼柯拉斯·布鲁姆却带着一尘不变的绅士微笑,与另一位出席者攀谈起来。那位出席者是位年龄在三十岁前后、身材丰满容貌艳丽的女子,她有着宛如黄金分割法计算出的身材和一头铂金色的秀发,『AAA』因此对布鲁姆更增了几分厌恶。

嘛~~反正不管自己如何反驳都于事无补。贝鲁海峡攻防战中,其他六都市组成联合军对布伊诺斯·松迪市发动攻势,但却「被揍了个落花流水,还沾了一身唾沫」(阿路马利克·阿斯巴鲁语)。失败的原因有数个:指挥不统一,补给不足,不占地利、战意为零。并且布伊诺斯·松迪军的指挥官优秀到让人抓狂。据说名为琼汰?诺儒特的指挥官在取胜之后,枪毙了独裁者艾贡·劳德路普。现在大概正作为新的独裁者迎接着市民的欢呼,踏出自己政治生涯的第一步了吧。

然而,『AAA』这次的预料却完全落空。此时一名逃亡者刚好抵达了爱克尔罗尼亚。

“我的名字是琼汰?诺儒特。希望逃往贵市,如能被收留,我自然不胜感激。但如果遭拒绝,我也不会心怀怨恨”

随意表明了自己的身份与目的,感觉像是学生画家般的青年从车中走了出来,他走动时需要柱着根拐杖。听到他自报家门的警备兵大吃一惊,急忙向聚集在宴席会场中的大人物们报告。

在面面相觑、不知所措的人群中,首先行动起来的是『AAA』路马利克?阿斯巴鲁。他大步走出主会场,以流畅的动作侧坐上楼梯的扶手向下滑去。对他来说,自己不过是使用视线范围内可利用的最便捷交通手段。他无视四周诧异的目光,径直走到逃亡者跟前。二十二世纪军事史上的两位异才,就这样进行了没有任何戏剧性的实次相遇。

面对逃亡者,AAA毫无保留地提出了自己疑问。

“你是从暴虐的侵略者手中保护布伊诺斯·松迪的英雄吧?明明可以享尽荣华富贵,却为何要逃亡?!”

实际上,琼汰?诺儒特并没有遭到官方通缉,所以正确来说并非逃亡,而是单纯的移居罢了。但在当事人的心中和周围人的眼中,把这称为逃亡并没有任何不妥。诺儒特于是简短地回答到。

“因为待不下去了”

琼汰?诺儒特被艾贡·劳德路普视为「除了作战以外一无是处的无名青年」,并且这种见解与事实几乎完全相符。其本人也没有提出过异议。在妻子歌露娜利雅过逝后,琼汰?诺儒特胸中就被挖出一个无形的空洞。「除了作战以外一无是处的无名青年」没有填平那个空洞的能力。杀死造成妻子逝世的罪魁祸首艾贡·劳德路普后,他本以为命不久矣。可是那些本应审判他、动用私刑绞死他的布伊诺斯·松迪市民们,却把他当作「独裁的解放者」来欢迎。诺儒特逃走了,为了能从强加于他的独裁权力的恐惧中逃脱,他只有选择离开母都市。就在胜利宴会结束后不久,诺儒特便驾车开始了长达一万五千公里的孤独旅行。

“不过,独自一人腿脚不便地逃出来,肯定很辛苦吧”

AAA罕见地说出了同情般的语句。

“不,我一直都是两个人”

诺儒特的回答让AAA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但AAA并没有对此表示疑问,他提出另一个问题:是何理由让琼汰?诺儒特选择爱克尔罗尼亚作为逃亡地。诺儒特回答了他,那并非是什么哲学性的理由。如果仅通过陸路前往其他都市的话,最初只能到达爱克尔罗尼亚。毕竟在四十天前那场血肉横飞的战争中,他已将除布伊诺斯·松迪以外的六都市通通得罪了,在选择都市时他没有什么可以挑三拣四的余地。

经过数场见面与会议后,爱克尔罗尼亚同意了琼汰?诺儒特的逃亡请求。基本上,逃亡权被视为各都市市民的人权之一,就算数天前还是敌都市的市民也不例外。在AAA的推荐下,诺儒特还获得了军籍,成了AAA的部下。

AAA的幕僚鲍兹威鲁大佐,小心翼翼地向长官试探道。

“这事有些怪呢,司令”

“什么事?我原本就是个善良亲切的男人哟,温柔地对待无家可归的逃亡者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不,我说的不是那个”

“那是什么?”

“就是说,贝鲁海峡攻防战中琼汰?诺儒特战胜了阁下……胜者成为败者的部下,这事有点怪呢”

鲍兹威鲁闭上了嘴巴,AAA正带着肉食兽的笑容打量着他。

“听好了,鲍兹威鲁!在我身边半径五米的范围内,就别妄想言论自由这种事了。那次是联合军败给了布伊诺斯·松迪军,而不是我败给了诺儒特”

“是,请原谅属下,属下以后会谨慎注意的”

鲍兹威鲁大佐煞有介事地敬了个礼。AAA赞赏地点了点头,随后脸上肉食兽的笑容消退了。其实他根本不在意这种小事,刚才不过是装腔作势罢了。不过,他对于自己的说法并未脱离布鲁姆的讽刺范围这一点感到不太有趣。

鲍兹威鲁大佐也多虑了。琼汰?诺儒特在停留了一周后,便对爱克尔罗尼亚感到了厌烦,开始后悔逃亡到这里了。待遇诚然不算坏,或者应该说非常好。但他难以忍受被当作贵宾般高高捧起,在社交界到处供人观赏。虽然从他嘴里说出来有些微妙,但对于爱克尔罗尼亚的战死者来说,他不正是仇敌吗?被人憎恨自然无可厚非,但再怎么也不应该被如此厚待啊!

“元首真是辛苦了”

AAA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元首尼柯拉斯·布鲁姆厚待诺潞的真正用意昭然若揭。作为权力者的通病,他常常担心出现对立的竞争者。对于最有力候补者的AAA,当然不会怀有什么单纯好心。但如果能把以逃亡者身份出现的琼汰?诺儒特,作为对抗AAA的人才收入己方阵营中,不是正好能能反过来削弱AAA的势力吗?因为打着这种算盘,布鲁姆才会如此厚待年青的逃亡者。

其实布鲁姆大可不必为AAA的存在而烦恼。虽然阿路马利克·阿斯巴鲁作为军事家的声望极高,但在政界中的声望几乎为零,所以当然不可能动摇布鲁姆一丝一毫的地位。布鲁姆并非无能者、也不是恶贯满盈之人;但他总是对假想敌意识过剩,并屡次三番地宠坏人才。

布伊诺斯·松迪市的反应,目前阶段不成问题。就好像爱克尔罗尼亚市与莫布里奇?玖尼亚的关系一样,都市通常不会追究收容逃亡者的责任。这大概可以称之为成熟的外交关系吧。

总之,对于爱克尔罗尼亚感到厌倦的诺儒特拜访了AAA,表示想离开爱克尔罗尼亚市。阿斯巴鲁也没有劝他留下。

“是吗?如果讨厌这里的话,就去泰多梅卡吧。那里有个我的熟人,名叫龙威。我写封信介绍你去那里如何?”

“非常感谢您的帮助”

诺儒特行了个礼,因为明白对方的好意,所以没有说什么‘要押解我去吗?’之类的嘲讽。既然舍弃了母都市,那么选择何处作为无名墓地都没有太大差别。

实际上,此时AAA的心态与立场复杂且微妙。

虽然是由于琼汰?诺儒特渴望平凡生活,才推荐他再次逃亡泰多梅卡市。但在旁人眼中又是怎么看待此事的呢?「AAA害怕被诺儒特夺走地位,所以才礼貌地把对方赶到泰多梅卡市」必然会出现如此主张的家伙吧。而且就算嘴上不说,布鲁姆元首一定也会这么认为。明明好心却遭人诋毁,真是有些划不来。不过,就算只有一人能前往更好的地方,也总比所有人都蜷缩在讨厌的被窝中要好得多吧。因此,AAA给旧友龙威写了封介绍信;诺儒特感谢地收下后,开着即将报废的爱车,径直朝着泰多梅卡市绝尘而去。


二一九二年二月至九三年一月间,琼汰?诺儒特大概是经历了最漫长旅程的地球人吧。他的行程总共遍及了地球的四分之三周。

终于到达泰多梅卡的诺儒特不想重蹈前次的覆辙,没有报出真名,只说带了一封交给龙威的介绍信。在农园中迎接他的龙威,了解事情经过后,苦笑着摇头说道。

“原来如此,布鲁姆的如意算盘这下可要落空了呢”

龙威所想到的东西要比AAA更为深远。也就是说尼柯拉斯·布鲁姆在将诺儒特收入麾下后,还打算让他返回布伊诺斯·松迪。如果诺儒特取得布伊诺斯·松迪的政权,那么不仅爱克尔罗尼亚可以兵不血刃地获得一个同盟都市,而且这样的外交成功还有助于提高尼柯拉斯·布鲁姆的声誉。可是,这一切却因诺儒特的溜之大吉而成了水中月镜中花。布鲁姆现在大概气坏了吧,而且对于协助诺儒特的AAA也一定不会给什么好脸色看。听到这样的说明,诺儒特的表情顿时阴云密布起来。

“这么说来,我给阿斯巴鲁将军造成了很多麻烦呢”

“完全不必在意。那个男人很清楚那样做会带来的麻烦,而且那个男人本身就是个挥舞着麻烦喷雾器到处乱晃的人哟”

龙威笑了笑,随后他收起笑容寻问道。

“说起来,诺儒特先生对农业是否有兴趣?”

“不,没什么兴趣”

虽然是非社交性的回答,但龙威并不介意。

“如果心血来潮想尝试一下的话,那么在这里逗留多久都没问题。我让侄女为你准备一间房吧”

随后,与龙威共同生活的侄女玛琳被叔叔找来商量。

“随便叔叔怎么办”她当即回答,紧接着轻轻嘲讽道。

“照这样下去三十年后,也许我家就要成为才华横溢但却毫无干劲的遁世者部落了。嘛~这世上到处都是与他们正相反的家伙,或许这样也不错”

不管如何,玛琳忙碌了起来,没有对于叔叔的决定絮絮叨叨地发出异议和不满的工夫。她把一楼向北的房间大扫除,搬入床与桌子,为借住者置备居住空间。准备琼汰?诺儒特专用的餐具和梳洗用具,替换窗帘。虽然二楼也有空余的房间,但对腿脚不便的诺儒特来说还是一楼比较好。玛琳干净利落地处理完这些事后,问起诺儒特是否有讨厌的食物,确认有无过敏食品。最后她转告了早餐时间,并向点头哈腰的食客,露出一个阳光明媚的笑容。

“说话从不拐弯抹角,这是我家的家风!只有这点请好好遵守哟,诺儒特先生”

另一方面,房东龙威自然也不能再悠闲地睡午觉。这个讨厌打扮自己的男人,根据场合的不同,偶尔也会认真地摆出年青绅士的样子。事隔半年再次系上久违的领带、穿好麻色西服,前往泰多梅卡立法议会的当权者挪慈罗普·底比斯的事务所。在那里,他为琼汰?诺儒特能过上平静的逃亡生活进行交涉。对于一脸难以取舍表情的对方,他如此规劝道。

“让拥有才能的人悠闲地生活,直到他们的才能可以派上用的那一天到来。这即是政治家的器量,也是都市的财富。请让琼汰?诺儒特自由地消磨时光吧。那样的话,就算不去刻意网络人才,人才也会纷至沓来”

“真会那样吗?”

“当然会了!你看,正因为我能悠闲地安度时光,琼汰?诺儒特才会前来不是吗?往后,人才更会如飞蛾扑火般赶来哟”

龙威的说辞充满诡辩气息。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向平庸的政治家述说什么真理。事情还没到使用技术论的程度。而且,声名远播的客人能逗留在这里,对都市来说的确是求之不得的好事。作为危机管理型的政治家,虽然龙威年仅三十三岁,但已是鹤名四起的人物了。虽然现在满不在乎地安然于郊外的农园,但总有一天会为泰多梅卡市作出贡献吧,市内的大人物们是如此满怀期待的。

虽然如何期待是对方的权力,但龙威并没有应承他们的义务。只要不发生什么重大事件,他便打算作为平凡的农园主终此一生。然而就算贤如龙威者,也并非全知全能。重大事件其实早已潜伏在他周围,并在他的番茄地里留下了阴影。

到二一九三年一月的七都市战争历史中,泰多梅卡市常常处于配角的位置。泰多梅卡的市民并没有必要以此为耻。在绝大多数情况下,战争经验的多寡是与当政者的贤明成反比的,外交就是巧妙地使战争远离。这可以说是历史的普遍性法则。

不过对泰多梅卡来说,这与其称为是人的睿智,还不如归功于命运的反复无常。泰多梅卡建立于曾经是不毛之地的地域。大倒转后,这里变为丰饶的亚热带草原。考虑到雨量适中、水量稳定的尼日尔河水资源影响,泰多梅卡最后决定建设于宛如连接地平线般辽阔的农园地带的中心位置。在其市场上随处可见果实、小麦、冬野菜、鲜花。只要人还能吃面包、葡萄酒、牛肉、牛乳,就绝对饿不了肚子。在这里就算不忙碌工作,也能活得很滋润舒坦。

在龙威的农园中,一月平均气温是十点二摄氏度,七月平均气温是二十点四摄氏度。因为是内陆地区,所以温差不大。全年大半时间,黎明前的最低温度不到十度以下,午后的最高气温不会超过二十五度。这也是泰多梅卡被称为「常春都市」的由来。这个别名中包含着羡慕的同时,也带有揶揄感。正因为这种气候风土,所以安闲度日的风气才感染了市民,以至不会出现拥有危机意识的有为人材。

不过,虽说缺少危机感,但也并非无欲无求。这点无论对人还是对国家来说都一样。当今的地中海东岸有一处岩石遍布,名为沙姆瓦路库的高地。围绕着这块地域的所有权,泰多梅卡市与圣德拉市争论不休。

发现这一带拥有金属矿床是在二一八九年秋天的事,采掘权属于名为夫拜修·阿鲁·哈桑的实业家。他的父亲是泰多梅卡的市民,母亲是圣德拉的市民。他本人在泰多梅卡出生,于圣德拉攻读完大学;拥有并不罕见的双重市民权,往来于两市间生活和工作。他是个商才横溢的男人,脑中充满必要以上的减税意识。为了减少事业税与个人所得税,他将公司注册在泰多梅卡。而真正的公司本部却位于圣德拉。因为注册的地址频繁变更,所以税务局的调查工作相当累人。阿鲁·哈桑本人则乐此不疲于将两市税务局作为对手的游戏,正当他准备再次变更公司注册地时,却因急性脑出血而过世了。由于他热爱金钱,没有妻子。所以他天文学数字的遗产将收归国有。这样便产生了问题:泰多梅卡与圣德拉,哪一方才能合法继承他的事业与资产呢?

就这样,原本是和睦象征的双重国籍,反倒成了深刻矛盾的要因。泰多梅卡也好圣德拉也罢,都无法容忍自己的利益受损。绝对不会允许对手比自己获得更多利益,双方都不肯互让一步。真是些该蔑视的家伙呀。暂时携手合作,以获得未来长远的利益这种办法也想不到吗?难道只有被狠狠教训一顿后才会意识到这点吗?

圣德拉也好泰多梅卡也罢,在不久前的贝鲁海峡攻防战中,不是刚刚体会到动用军事力量的愚蠢性吗?然而,并非本意的撤退非但没能让他们反省,反而孕育了复仇心。贝鲁海峡惨败的原因并不是自己的无能与弱小,总有一天定要洗刷这污名!以为我们会因上次的失败而犹豫是否运用军事力量的话,可就大错特错了!

出于这种动机,一月十七日圣德拉向泰多梅卡宣战。这是在诺儒特到达泰多梅卡的仅仅四天后,应该说这是个极为愚蠢的理由。不过在人类历史上,从未存在过并不愚蠢的开战理由。


接到圣德拉军入侵的报告,当然不会为泰多梅卡带来喜悦。被猝不及防地煽了个耳光后,醒悟到事态紧急性的泰多梅卡政府苦思应对方法。

泰多梅卡的实战部门指挥者是涅?莱尼艾鲁中将,五十五岁的他在贝鲁海峡攻防战中所受的伤还未痊愈,目前正过着疗养生活。在制度上,他的上司是名为哈利玛·S·高顿的人。但此人已年逾七十,只是个名誉司令般的存在。贝鲁海峡攻防战后,泰多梅卡并未进行任何关于军事方面的改革,所以造成现在竟没有一个可用的总指挥,这下可如何是好?

“对了,不是有个从布伊诺斯·松迪逃亡过来的男人吗?就是他造成莱尼艾鲁负伤的,那就让他——琼汰?诺儒特来负责指挥防卫战吧”

挪慈罗普·底比斯的好主意相当物美价廉。对有如惊弓之鸟的人们来说,就好像是听见了神的声音。虽然疫病神、贫穷神也是神的一种,但此时还是忘记那种事比较好。

“可是,将母都市的防御交给刚刚到来的逃亡者真的没问题吗?”

也有人提出这种疑问。

“不必担心,如果战败,就把责任全推到他头上好了。那家伙并非无能是显而易见的事实,而且还有龙威的推荐。想在这个都市定居的话,就先让他付点房租吧”

挪慈罗普大笑起来,似乎对自己开的玩笑很满意。

另一方面,当这份军报送抵市政府之时,曾经的爱克尔罗尼亚市议会议员与数日前布伊诺斯·松迪市的防卫司令官,正在番茄地和柠檬地间的草地上一边摊开玛琳为他们制作的便当,一边舒舒服服地晒太阳。这两人用AAA的话来说就是「当真联手的话,就算想征服世界也并非不可能」的组合,现在谈论的却不是天下国家,而是「盯上柠檬的害虫和盯上番茄的害虫,究竟哪个比较恶劣」这个园艺农业的一大命题。就在他们对这个话题乐此不疲时,骑着自行车这种无公害交通工具的玛琳送来了点心;顺便转告了立法议会的挪慈罗普希望龙威能与他联系一下。

心不甘情不愿地换好西装,龙威再次拜访了挪慈罗普的宅邸。听过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龙威打从心底感到厌烦,却也无可奈何。下不为例,这次就让诺儒特好好发挥一下才能吧!不过,首先必须给诺儒特创造一个能不受约束大显身手的外部环境。

“请把所有事都交给他吧,什么都不必操心。他可是当代的戚继光呢”

这应该算是过赞了。戚继光是十六世纪中国明朝的武将,是无论海上作战还是陆地作战都未尝一败的军事家。从一五六三年到一五六四年间,他给予略夺中国内地东南沿岸的倭寇予以毁灭性打击。又在一五六七年调往北方国境负责边防,击溃了从蒙古南下的俺答汗·图们汗大军。他几乎是一人收拾了世人所说的「北虏南倭」。‘琼汰?诺儒特就是戚继光再世’龙威如是说。他非常清楚谎言的效果。挪慈罗普理解并被感动了,他答应会让琼汰?诺儒特全权负责调兵遣将。

话说关于戚继光,龙威还有些并未坦言的事情。此人虽然是位伟大的军事家、也是被称为龙行剑的剑术流派开创者、而且还是个公正廉明的人,但却常常在笑话故事中登场。因为此人其实是历史上有名的‘气管炎’,有一则流传最广的故事是这么说的:

奉命讨伐倭寇的戚继光,打算在军队中募集勇士,组成一支精锐部队。然而,到底什么才是衡量勇士与否的标准呢?他的部下中既有剑术高人,也有杀虎之士。技巧与力量固然很重要,但最该测试的果然还是勇气呀。于是戚继光在广场上招集自己的部下们,他在广场的一端竖起一面白旗,另一端竖起一面红旗,接着这样命令道。

“你们之中怕老婆者去白旗下面集合,不怕老婆者去红旗下面集合”

这样一来,包含剑术高手与杀虎之士在内的怪力男们,几乎尽数聚集在白旗下。戚继光很失望,但定睛一看,却发现有个独自伫立在红旗下的男子。

“哦~~这才是真正的勇士”

他兴高采烈地将那名男子叫到指挥台上,打算好好表扬一番,并委任其为精锐部队的队长。于是戚继光问道,

“你为何独自站在红旗之下?”

戚继光期待的当然是,“我才不怕老婆呢,这世上也没有什么能让我害怕的东西”这种回答。然而那个男人却涨红了脸,不好意思地挠头回答道。

“不是的,其实我没有听清将军的话。老婆严令我,在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就别与众人一起行动,留下来清形势再说”

戚继光顿时哑口无言。

不过,就算再怎么成为笑话之源,他战场不败的神话却是事实。

其实,将琼汰?诺儒特比作戚继光的时候,这个故事就投影在龙威脑子里。他知道诺儒特贴身带着亡妻的照片一路逃亡而来。龙威自己并没有过结婚的经历,所以很难区别怕老婆与爱老婆的区别。总而言之,当时他必须做的事情,只是将泰多梅卡市的防御全权委托给琼汰?诺儒特。

虽然琼汰?诺儒特是个新来乍道的逃亡者,而龙威也并非泰多梅卡出生的市民。但在都市防御方面,两人却获得众多的责任与权力。在其他时代,特别是在那些病态地重视国境与国籍的前人眼中,这看起来也许相当怪异。不过,受近代国家主义毒素的影响,七都市中形成了与中世纪时意义稍有不同的「自由都市氛围」。都市是聚集与收容之地,而并非排斥的手段。只要是目前都市中居住之人,无论拥有何种过去都无关紧要。话虽如此,但选用新市民作为手握实权的总司令,也还是破天荒的头一次。这虽然可以怪罪于人才的凋零,但总之,是历史上前所未有的一大创举。


琼汰?诺儒特获得了名为泰多梅卡市政府总裁直属临时战略顾问的头衔,说准确点他其实是被赶鸭子上架,他的职务是「在军事行动以及计划订立方面,给予总裁或其代理者提供帮助」。不过,「战略」这一概念本身,在这里并没有被清楚地提出来。显然连战术层级的课题都必须由他来处理。

结果,自己无论如何都离不开战场呀!回顾自己的人生轨迹,诺儒特不禁苦笑起来。

“正因为拒绝,所以反而被缠上了?我是不是该试着换一下心态了?”

然而就算诺儒特个人能接受这种通俗的战争解释论,但对于发动战争者来说战争却是攸关利害的大问题。没有人会为了锻炼市民或国民的身心而发动战争,作为借口倒是有可能。

对于诺儒特来说,为了躲避战争不断地逃往一个又一个都市实在是件麻烦事。龙威也察觉到这次的事无法避免,所以为他尽可能地为诺儒特争取了各种条件。诺儒特心想这次就当为了当报答房东的好意,尽力而为吧。

恐怕诺儒特要比自认得更厚脸皮,因为他根本没有考虑过战败结果之类的事。

目前在同时失去英雄与独裁者的布伊诺斯·松迪市中,市民们分裂为三十个以上的小党,所有人都渴望权力,却又都不想承担责任,如何进行战后处理?如何操纵军队?他们就好像一群在渔网中活蹦乱跳的鱼儿般骚乱不已。也正因此,不必担心他们会有闲暇前来追捕逃亡的库路冈。得知这些情况的龙威,看着诺儒特耸了耸肩膀。

“要是没人站出来指挥、调整的话,布伊诺斯·松迪的局面也许会变得不可收拾吧”

“没有必要借助谁的帮助。让他们自己去做就好,他们应该能做到”

诺儒特将责任推得一干二净。人世间没有什么救世主,自己的问题不就该自己去解决吗?如若不然,只会让艾贡·劳德路普之流再次登场,践踏他们自己的自由与尊严。

“我为战斗而生,适合我的地方只有战场”

虽然历史上确实存在如此伫立在阵头吼哮的猛将,但琼汰?诺儒特却并不属于这种类型。这位单脚不便的青年至今还在存有自己是否该在去年选择死亡之类并不开朗的念头。在成为春光明媚的亚热带高原都市居民后,他在龙威的农园中细心照料番茄。就在他开始期望这种顺其自然的安稳日子能永远继续下去的时候,情况却发生了变化。

“真希望不要再遇上这种事啊”

琼汰?诺儒特一边这么想,一边在龙威的带领下拜访了泰多梅卡军的司令部。在那里他面对的是从圣德拉军处得到的信函,伴随开战宣言,军队之间会相互气势汹汹地递交挑战书这种东西。虽然是可以归于儿戏的行为,但大概是作为心理战的一环吧。内容当然是劝说投降,用词也极为粗鲁无礼。

这事要是给阿路马利克·阿斯巴鲁遇上的话,「光是去年的失败还不能满足他们,今年也要特意赶来被揍上一顿才甘心吗?」定会如此冷嘲热讽一番。但因为琼汰?诺儒特缺乏同仇敌忾之类的感情,所以他只是沉默地过目之后,不动声色地把挑战书揉捏成一团丢入垃圾筒。


琼汰?诺儒特成为泰多梅卡的战略顾问与圣德拉开战的消息也传到了准备隔岸观火、坐收渔翁之利的其他五都市中。好奇的视线顿时集中于两个都市的身上。

新?卡米洛特市的军队司令部中,凯涅滋·基尔伏特准中将的钢玉色的瞳孔中闪过一道微弱的锋芒。在众人面前他没有说出一句感想,直到他处于最满意的状态——独自坐在桌前时,才开始喃喃自语。对这个男人来说罕见的是,他的表情似乎有些愉悦。

“真是命运无常。布伊诺斯·松迪的英雄逃亡爱克尔罗尼亚,现在却成了泰多梅卡的战略顾问吗?”

基尔伏特心想七都市并立体制似乎并不算坏。即便在某个都市待不下去了,也可以逃往其他都市重新来过。如果人类社会被单一政体所支配,所有人就不得不拥有相同的政治价值观,那反倒是件相当郁闷的事。

不过,的确该说是命运无常呢,凯涅滋·基尔伏特准不由自主地感到,这个不久前刚刚交战过的对手,正走在一条绝不平凡的人生道路上。虽然基尔伏特自己也并非走在平稳的康庄大道之上,但至少现在还居住在出生的母都市中,也没有改变过军服的颜色。也许琼汰?诺儒特正走在一条先行者的道路上。随着七都市并存体制的固化,人才却开始流动化发展,也许将来会出现一生中数次改变军服颜色之人吧。基尔伏特觉得那是件相当有趣的事。在奥林帕斯系统的支配下,想避免公式化的人生,舍弃母都市开始流浪,在其他都市飞黄腾达也是一种生活方式吧。

话说在大倒转前这个行星上居住着接近一百亿的人口,人口高达千万的都市有近五、六十个。而现在七都市与其近郊中,只生活着总数未满五千万的男女。这与建都之初相比,已是相当大的增幅了。这此为了减少好不容易增加的人口而重复争斗的人类,当他们从奥林帕斯系统中解放出来,很快便会将天空也变为战场吧。


此刻南极大陆的普林斯·哈拉鲁特市中,卡莱尔·修泰米兹与由利·库路冈正隔着国际象棋棋盘彼此对峙。拿起象放落棋盘,修泰米兹开口道。

“我市政府这次似乎并不打算出军”

修泰米兹没有说明理由,库路冈也没想问。市政府的方针,既明显又中正。没有参加实战的意思,只是摆出整装待发的姿态从背后牵制圣德拉军,好让泰多梅卡欠自己一个人情。如果泰多梅卡取勝,就可以高价索回这个人情,如果圣德拉达到目的,便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忘记过去即可。不管结果如何,在两市军队大动干戈之际,普林斯·哈拉鲁特都不必担心受到其中任何一方的威胁。

修泰米兹与库路冈并非彼此认同的棋逢对手。因为没有旁人肯作他们的对手,实出于无奈才组合在一起。而且作为库路冈的对手却不会产生类似心绞痛病症的人物,在南极大陆上也只有修泰米兹一人。

“就连南极大陆的资源也还没来得及开发,当然不该对泰多梅卡与圣德拉出手。为了治愈在贝鲁海峡所受的伤口,还需花上一段时间。嘛~~这次是常识胜出了呢”

对于修泰米兹的感想,由利·库路冈带着寒冬中前来催债之人般的冷酷,默然地点着头。每次作为修泰米兹的对手,他都要感叹一下对方棋艺的差劲。但不可思议的是,至今以来的战绩却基本胜负各半。

“孩子们还好吗?”

冷不丁提问后,对自己说出的话,库路冈摆出不高兴的表情。三个孩子的父亲修泰米兹则露出温和的笑容。

“托你的福,个个都生龙活虎呀,话说回来,我要将军了哟。一直在等你何时会发现呢”


泰多梅卡是封闭型内陆都市,而圣德拉军的主力则是盘踞多岛海域的水上部队。这样一来,本该是无法交战才对。但军事的欲求往往会孕育出奇策。圣德拉军计划用能在二百米以下高度飞翔的大型飞船,运输地面武器与士兵。

这种飞船本来是作为促进都市交流的手段而被开发的,但几乎所有民用技术都能成功转型为军事用途。就这样六十艘大型飞船,载着一万四百名士兵与七百二十台装甲车,一百八十部地对地导弹器,以一百八十公里的时速越过昆仑的领空,在过去曾经被称为印度洋的蓝黑色连绵起伏的波涛上空,六十艘巨型飞艇掠过海面远去的景观,让数艘商船与渔船上的人们目瞪口呆。

在泰多梅卡的计算中,圣德拉军通过陆地与海上的进攻速度是在时速六十公里以内,所以这下可就傻眼了。

事到如今,琼汰?诺儒特反而不担心了。一月二十五日,他率领一万五千二百名兵力,从泰多梅卡市挥师出发。


“拥有那种低空运输手段,也就是说在贝鲁海峡战斗的时候,留了一手吗?”

琼汰?诺儒特微微苦笑起来。对于布伊诺斯·松迪来说,对手是六都市联合军无疑很幸运。而一旦成为了战争主角,圣德拉军便动起真格来;认真起来的话,自然斗志昂扬补给充足,比起毫无干劲的联合军更需警觉。

会不会有飞艇从空中发起攻击?当然不会有。在防空炮火面前,飞艇速度有如龟爬,只会沦为最好的靶子。圣德拉军在尼日尔河北方完成集结,向着离他们二百公里远的泰多梅卡市,开始从陆路发起攻击。就这样,「嘉斯莫特平原会战」准备就绪。

嘉斯莫特平原是世界最大的墓地,但那并非是人类建设的陵墓。在大倒转后所爆发的洪水将无数人冲入这块区域,洪水退却后这里尸横遍野,尸首腐烂白骨森森。据说在这片近三千平方公里面积的土地上,散乱着近一千万具以上的白骨。不过这只是推测数据,并非没有准确勘察过。此外这片土地上还有隐藏着白金矿床之说。对于泰多梅卡市民们来说,这片土地可谓是「封闭之间」,就连对于贵金属的强烈欲望,也无法凌驾于畏惧的念头之上。

嘉斯莫特是块相对湿气较多的土地,冬季常常在空中发生上层与下层的气温倒转现象。这样一来,整个平原会被浓密的大雾给笼罩,视野变得模糊不清。泰多梅卡军与圣德拉军交火的日子正好是这种冬季中的一天。

二一九三年一月二十九日。不断推进的圣德拉军,开始入侵嘉斯莫特平面。虽然因为雾气与湿气的影响,让他们的前进速度有所下降。但只要突破这里,距离泰多梅卡就只剩一天的行程了。

嘉斯莫特以「白骨平原」之名为他市居民所熟知,圣德拉军的先头部队身不由己地感到这个别名并未夸大其词。看着雾霭中被泛黄人骨所覆盖的潮湿地面,士兵们面面相觑,其中有人甚至呕吐了起来。如果只是通过的话还可以忍受,但他们却被命令铲除成为行军障碍的白骨。

“真不是什么轻松愉快的事呢”

用铁锹铲着白骨,圣德拉军的士兵紧皱着脸,同僚点头低声说道。

“这个骨头是孩子的呀。死得大概很痛苦吧。喂,你们谁会念祈祷词吗?”

正好听到的士官,从吉普车后部坐席上不由分说地大声斥责道,

“别说废话!快把挡道的东西清除掉,好让司令官阁下能顺利通行”

对其高压态度感到反感的某个士兵,捧起头盖骨,小声念完短暂的祈祷后,朝着士官的脑勺丢了过去。此时士官正好转过脸,生者与死者就这样从侧面来了一个热吻。士官一声惨叫飞跳起来,从吉普车的坐席上翻落。四脚朝天地跌倒在白骨山上昏厥了过去,引来周围一片嘲笑。


圣德拉实战层面的最高指挥官是巴哈兹卤?夏丝德利中将。在贝鲁海峡攻防战中,他负责指挥过圣德拉市的实战部队,是个年纪在四十前半,眼神锐利骨瘦如柴的男人。

贝鲁海峡攻防战对于所有参加过的指挥官来说,都是场不幸且被动的战争。被炮弹炸飞上半身的昆仑军根特雷拉斯将军诚然很不幸,但其他活下来的将军也未见得有多么幸运。因为就连取胜的琼汰?诺儒特也不能说是幸运之人,这就更加重了落败者的被动感。

沾满泥泞全身湿透,又冷又饿疲劳不堪的士兵们也很不幸。但与指挥官们的不幸,性质却稍有不同。他们无法将自己的不幸归罪于长官的责任。新?卡米洛特的凯涅滋·基尔伏特准一副超然物外、与我无关的样子。爱克尔罗尼亚市的阿路马利克·阿斯巴鲁与普林斯·哈拉鲁特的由利·库路冈用不同的表现方法言明了同一件事:因为除自己以外者都很无能所以才会造成这种结果。泰多梅卡市的涅?莱尼艾鲁在病院的白墙内小心翼翼地守护着自己破碎的心。唯有圣德拉市的夏丝德利没能给予自己一个心安理得的开脱借口。

“琼汰?诺儒特之所以能在贝鲁海峡攻防战成为胜者,是因为占据了地形优势。这次可行不通了!我会让他好好地体会到这点的”

夏丝德利中将这样想道,他觉得这是洗刷自己耻辱与不甘的天赋良机。很难判断这到底是出于公务原因还是个人意识在作祟。夏丝德利当然不可能是因为想和诺儒特攀比能力而发动战争。但是,战争史上有过记载,在高级指挥官的心理中,常常缠绕着这种性格缺陷。

“普林斯·哈拉鲁特不会有实际行动。最多只会进行牵制作战。不过,在获胜之前花费太多时间的话,他们就会产生多余的野心。所以必须速战速决”

根据夏丝德利的见解,贝鲁海峡攻防战惨败的是由于短期决战计划在实施阶段没有顺利发挥出优势,而不是短期决战计划本身的错误。那时六位军队司令或是各自为战或是消极抵抗,无法活用压倒性的兵力差才导致了惨败。但这次不一样了!夏丝德利中将心想,我要让全世界都知道,幸运之神不会再次眷顾琼汰?诺儒特了。

“……失败者最喜欢的话就是「走着瞧吧!」”
(摘自凯涅滋·基尔伏特准访谈)


另一方面,在仓促的时间内,琼汰?诺儒特构筑了全长近四公里的防御线。和爱克尔罗尼亚军的阿路马利克·阿斯巴鲁「AAA」一样,对优秀的陆战指挥官来说,地理位置感似乎是必不可少之物。诺儒特的防御线构筑在正对着嘉斯莫特平原的坡度平缓的丘陵地带,其火力覆盖上没有死角,堪称完美。攻击防御线的任何一点,都会遭到其他方面的火力压制。就算敌人想要迂回避开防卫线,诺儒特也可以从高地上清楚地把握对方的动态,轻松地采取相应措施。看了这个布阵后,曾对于琼汰?诺儒特怀有隔阂的泰多梅卡军高级士官们也不禁改变了态度。

“遇上这种地形,大概谁都会采取与我相同的布阵吧”

诺儒特这么说道,其中一半是谦虚。他并不指望别人的理解和体谅。

琼汰?诺儒特穿着泰多梅卡军高级士官制服。要是问他对于这件制服的感想,诺儒特的回答是还不错。如果没有军衔徽章的话,这套制服与普通人穿的狩猎旅行套装并无区别。虽然诺儒特的军阶是中将,但其夸张的身份却在其美术系学生的相貌与膝盖上横放的木杖间,漠然地酝酿出不协调感。

腿脚不便的诺儒特乘坐吉普车停在某个叫做托拉朵·达温·希尔的山丘顶端。他从座位上以望远镜和木杖指挥全军的配置。虽然「安乐椅司令」这个别名有招致误解的危险,但诺儒特之所以不是「运动型」的指挥官,并非是由他自己所造成的。

他与AAA、凯涅滋·基尔伏特准、由利·库路冈有一个共通点。那就是诺儒特的视觉想像力异常丰富,他能将未来敌军的攻击形态,以实际影像投射在自己的视网膜上。那当然不是胡乱想像之物,设定战场的配置,对于优秀的军事家来说,就好比是在摊开自己的画卷一般轻松。


就这样,一月三十一日地球上最大的墓地,成了现在进行时的墓地。古老尸体之上,新的死尸又开始堆积起来。

六点五十分,被大雾覆盖的天空一片苍茫。嘉斯莫特的太阳,在这些即将赴死之人的头顶上,投下冷酷而怜悯的一瞥。寒峭开始远去、夜晚开始逃离之时,伴随着号令,炮声轰然炸响。圣德拉军开始了第一波齐射,其中一半炮弹类似于礼炮。搅乱雷达的铝片爆散开来,作为干扰热源感知系统运行的有效手段到处开花。为了不让军用犬的嗅觉派上用处,还在阵地四周洒满香水。这些充分证明「越是努力军事化,越是接近滑稽戏」的警言正确性。

炮战还未结束之际,受命前去侦察的圣德拉军某小队与敌方小队遭遇并发生枪战,随后收获了一个出乎意料的东西。

那是泰多梅卡军的通信信件。对意外收获惊喜不已的圣德拉军将其带回司令部,解读判明其内容如下。

「圣德拉军的通信密码已被我军破解。我军胜利近在眼前,注意万不可将此优势泄露给敌方」

署名是琼汰?诺儒特。这当然是泰多梅卡军的计策。扰乱敌人,让他们误以为正在使用被敌军破解的旧密码。这是非常简陋的计策,对诺儒特来说即便失败也无关痛痒。另一方面,在夏丝德利中将眼中,虽然数字化的通信应该不会被人窃听,但还是有些忐忑不安。

“为以防万一,今后战场中的通信严禁使用电波。这里不是什么广阔的战场,不用电波也没问题”

被如此命令的情报参谋卡拉斯塔次中将感到不满,他认为有线通信在战斗中断线的可能性非常之高,而要是使用传令兵之类的手段就会产生情报传达的时差。不仅如此,如果传令兵被敌军捕获,还会有作战情报泄漏的危险。但对于总司令担忧的通信遭敌窃听,他也没有能公然反驳的证据。卡拉斯塔次中佐带着老实的表情接受了命令,接着如此说道。

“准备些信鸽的话,也许会派上大用呢,阁下”

“没错,值得研究一下”

夏丝德利相当认真地回答到。他当然未注意到部下话里有话。

就这样,圣德拉军开始发起了对嘉斯莫特原野的全面攻势。因为他们采取的是兼用炮战和接近战为基础的战法,所以需要非常娴熟的战术配合。手挂望远镜远眺的夏丝德利中将,不经意地砸了砸嘴。

“那个山丘让我们什么也做不了。想办法收拾掉那个山丘,把它给我从地图上抹消掉”

夏丝德利中将的发言,可以称得上是「沉重且不近人情」要求的代表。当事人本打算将自己身为指挥官的镇静自若传达给全军,结果却弄巧成拙。在部下们的眼中,只觉得他“尽说些蠢话,慌慌张张地乱下命令”

姑且先把这个命令的效果放在一旁不去管它。名为米德卢·拉文多·托普的山丘是极其重要的战术要冲是毋庸置疑的事实。夏丝德利并没有糊涂到连这点也搞不清禁。从地图上把那个山丘给抹去是不可能的,所以夏丝德利决定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占领它。荷尼少佐(C注:荷尼这个名字「ホイットニー」其实不是第一次出现了。第二章中也有登场,不过当时这个名字的身份是普林斯·哈拉鲁特炮尘部分的指挥官荷尼中佐。考虑到第四章与第三章的发表整整间隔了一年多,所以我猜想,大概是田中大叔把第二章时出现的这位路人给忘记了,以至于出现了同名角色)指挥的第十四猎兵大队趁着雾霭接近山丘,准备与敌人短兵相接。可却在一小时后,传来了这样的通信。

“这里是第十四猎兵大队,我部现在位于何处?请告知我部现在位置”

虽然如此狼狈的通信极为罕见,但对当事人来说却是个极为深刻的问题。武装到牙齿的八百名步兵,在大雾中迷路了长达四个小时,陷于进退维谷之中。虽然拜迷路所赐,他们不用投入杀戮之中,但也并非毫发无伤。泰多梅卡军不断炮毁通信波的发射源,共造成六人负伤。虽然这根本无法证明通信内容的泄漏,但用来加深圣德拉军的疑心却绰绰有余。夏丝德利中将重申了早先下达的命令,严禁电波通信。通知第十四猎丘大队他们所处坐标位置的事,自然也因此被禁止了。这件事成为一条伏笔,暂时潜伏于会战的底流之中。总之命令被实行,复数的传令官开始在战场上东奔西走。

此时泰多梅卡军方面也出现了险情。一月三十一日十八点,塞酷鲁茨准将负责的左翼前卫部队,打算攻破圣德拉军右翼左侧。塞酷鲁茨凭着满腔热血,从自己防守的丘陵斜坡上一路狂飙了下去。结果还是由于大雾,未能向前推进多远便迷失了方向。

听说了事情经过的琼汰?诺儒特,对塞酷鲁茨的擅自行动轻声责备了三秒左右后,迅速命人侦察米德卢·拉文多·托普的情况。由于塞酷鲁茨准将的移动和突出,米德卢·拉文多·托普成了空荡荡的不设防地区。如果制高点被圣德拉军占领,那泰多梅卡军的中央部队将承受来自高处的单方面扫射。

诺儒特紧急调遣了两个机枪中队前往米德卢·拉文多·托普的顶部,并且严令塞酷鲁茨准将待在自己进军到的位置,不得擅自行动。诺儒特其实是以迅捷且充满弹性的处理,将突出的部队直接变为能同时用于防御和进攻的游击兵力。

“琼汰?诺儒特作为军事家的真正价值,并不在于能创造奇想天外的计策,而在于脚踏实地、毫无遗漏地完成所有该做的布置,对他来说,所有行动都都在理论与常识的框架内”

曾经有人如此评价过诺儒特。他在贝鲁海峡攻防战中所布置的,以及在这个嘉斯莫特平原所正在布置的,都称不上是奇策。他通过完美的防御消耗敌人让他们撤退,而不是通过攻击来歼灭敌人。他的完美与拘泥于原则的顽固无缘。乍看之下,好像是针对不同情况采取相应疗法。然而,因为他最初就确立了完全性战略地理优势,剩下的只要贯彻漫长的死守,耐心等待对手身心交瘁既可。

二月一日九时四十分,这天的朝雾开始缓缓消散。

正打算攀上山丘斜坡的圣德拉军就这样毫无防备地完全暴露在泰多梅卡军的炮火之下,泰多梅卡军的狙击兵团团长高特莱准将一边手持望远镜一边提高了嗓门。

“那些家伙在搞什么!连泳衣也不穿就想在尼泊尔河里游泳吗?得好好教教他们什么是礼仪”

关于自己说的礼仪,高特莱准将没有多言。他在绝妙的时机把握了敌军的行动,这时所谓的礼仪并无二义。高特莱准将从总司令部附近正在布阵的名为战略顾问的总司令处,得到了口头命令。在收到他报告时,诺儒特已经亲眼确认了战况。被高特莱冠以毫无礼仪头衔的圣德拉军部队,是由渥路特海姆中佐所率领的装甲车大队,那是圣德拉军的精锐核心部队。

超过一百辆的装甲车,并排行驶在白骨遍野的平原上,朝着山丘斜坡推进。车轮之下人骨碎裂声不绝于耳、连成一片,这让人心情恶劣的渎神交响曲在平原上漫延开来。曲调当然也传到琼汰?诺儒特的耳中,但腿脚不便的年青司令,并未皱过一下眉头。在他看来死者的住所大概只存在于生者的心中,而尸体不过是单纯的容器罢了,

“等敌人再靠近些,听到我的命令就让反坦克机枪同时开火,”

停顿了三秒钟后,他再次用另一种表达方式下令道。

“在我下令前,绝对不准开火哟”

这也是不带任何独创性的台词。对琼汰?诺儒特来说,战斗是应该完成的课题,而不是应该狂热的浪漫。他并非创造性的艺术家,而是官僚性的技术者。他没有任何道理要去追求那之上的存在。

由钢铁与强化陶瓷构成的残暴肉食兽群凶猛地前进,快接近三百米了。渥路特海姆中佐的右手越过肩膀位置,向着更高处举起。

下个瞬间,一百三十五厘米野战炮发射的炮弹在他跟前爆炸了。烈炎黑烟轰鸣同时卷在一起,渥路特海姆中佐的肉体沐浴着炮弹的碎片化为鲜血与肉块。距他五米远处,一位趴在地上的下士虽然侥幸逃过一劫,但却被鲜血淋漓的肉片狠狠抽在脸上,一声惨叫后晕了过去。

诺儒特口中发出啧啧称奇声,他感到指挥官的战死会导致装甲车群停下前进的脚步。不过,随即迅速决断到。

“射击!”

命令极为单纯且有效。三百挺反坦克机枪同时齐射,周遭所有人的视觉与听觉在俯仰之间完全被麻痹,残响留在鼓膜间挥之不去,被炸飞的装甲车车轮打着空转,浑身沾满自己与他人鲜血的生存者们哀鸿遍野。

“可恶!把我的右脚还我!把脚还我!还我!”

“我眼睛看不见了!救救我,谁来带我回去,我会报答他的……”

这是在装甲车外发生的事。而车内被油迹与鲜血弄得蓬头污面的士兵们,在机械与金属片的挤压中,痛苦地停止了呼吸。

手持望远镜的琼汰?诺儒特,一脸铁青地确认着自己的命令所造成的结果。当他放下望远镜时,表情好像疲惫不堪的登山者一般。

与此同时,圣德拉军夏丝德利中将的望远镜中,捕捉到一个令他不快的镜头。一队敌人——塞酷鲁茨准将的部队——正赶走圣德拉军野战炮部队的士兵,得意洋洋地缴获了四门大炮。中将心想定要教训一下这种自大的行为。并且四门大炮,也是个不小的损失。


此时的圣德拉军做出了一个重大失策,这是个决定战争胜败走向的重大失策。这个失策的直接责任要归罪于名为富兰察中尉的传令士官。不过,最根本的原因却在于禁止电波通信的夏丝德利中将身上。配置于圣德拉军左翼,不断稳步推进的高路特史密斯少将,在二月一日十四时整,接到总司令部命令。传令官富兰察中尉所述命令内容如下:

「迅速将轻装吉普车部队投入前线,阻止敌人搬移大炮」

高路特史密斯少将心想,这命令真是既简略又胡来。因为地形高低起伏巨大,而且大雾弥漫,少将并未发现移动大炮的泰多梅卡士兵身影。于是富兰察回答了少将的疑问,指出了攻击目标。他的一根手指自信满满地指着二点八公里之外丘陵上的敌炮兵阵地。

“就是那里。命令是向那里的敌军投入吉普车部队。请立即实行”

听到他这么一说后,高路特史密斯少将目瞪口呆。那里是被混凝土堡垒与反坦克铁桩所保护,并拥有八门大炮的重炮群,而且左右还设有重机枪阵地。简直就像是磨着獠牙的钢铁凶兽,等着用枪林弹雨把送上门来的敌人给撕成肉渣。用望远镜再次确认了那里的情况后,高路特史密斯少将发出一声呻吟。

“别开玩笑了!这是自杀行为。就好是小牛主动跳进烤炉!泰多梅卡军的那些家伙,只要守在烤炉旁就可以好好美餐一顿了!”

高路特史密斯少将去找传令官,打算申请变更命令。但富兰察中尉已经连人影也不见了。因为命令的传达已经结束,所以他迅速启程返回总司令部了。这样一来,高路特史密斯就被逼着做出两选一的单选题,是要遵循命令吗?还是冒着违抗军令的危险,原地不动?高路特史密斯是个老实认真的军人。如果换成AAA站在他的立场上,一定会随便找个什么借口,偷懒拖延时间,直至状况发生改变。然而,高路特史密斯最后还是选择了遵从命令,就这样……

「如此勇敢且愚昧的突击,在历史上实属罕见」

被后世如此评价的摩托化狙击联队强行突击作战开始正式执行。

搭载了重机枪、无后坐力炮、迫击炮等装备的轻装甲吉普车部队拥有优异的机动力。根据指挥官个人能力的不同,能产生巨大的战术效果。并且还可以与摩托部队配合使用。这一天,高路特史密斯把八百八十台装甲吉普车尽数投入战场。

吉普上搭乘的一千七百六十名士兵并不知道,在自己的前方由枪炮组成的墓地正等候着他们。机动车辆部队,朝着由混凝土与铁桩加固而成的炮兵阵地发起正面攻势,这是常识范围中根本不可能发生的行为。可是,战场上发出的命令,至少有半数以上都是无视常识与理性之物。

二月一日十五时四十分,高路特史密斯少将指挥的八百八十台装甲吉普车,向敌军炮兵阵地开始正面攻击。在此之前,虽然已向阵地发起过炮击,但那不过是进行正面攻击的最好证明。随着他们不断前进,泰多梅卡军的炮火就好似坏掉的淋浴头般猛烈如注,圣德拉军的伤亡急速扩大。



忍耐着血流成河,圣德拉军的装甲吉普车部队,终于到达了泰多梅卡军的炮兵阵地。虽然是值得敬畏的勇气与献身精神,但最后这勇气与献身精神却白白浪费了。混凝土与铁桩阻止了他们的前进,停下了他们的步伐。拒绝向站在枪口前的敌人扫射的军队称不上是人道主义,只能被称为低能。而泰多梅卡军既不低能也不人道主义。

“射击!猛烈射击!”

命令被执行,橙红的火舌朝着圣德拉军狂吐不已,士官的胸口开出赤红的花朵,士兵的头盔被高高掀起。泰多梅卡军的枪口,此起彼伏地不断奏响死神的小号。子弹射入肌肉喷溅出鲜血。失去驾驶员的吉普车并没有失控乱闯,就好像在大倒转前的都市中才能看见的情景一般,吉普车部队现在正处于被称为「堵车」的状态中。一声爆炸往往伴随着一朵巨大橙色花朵的绽放,因为受到攻击通常是油箱。

参加这场战斗的圣德拉将兵共计一千七百六十名。其中一千五百八十九人战死,五十六人被俘。千辛万苦逃回己方阵营者仅有一百一十人,而其中八十四人都伤痕累累。高路特史密斯少将也因身中九弹而加入阵亡者行列。

与此同时,在米德卢·拉文多·托普的东面斜坡上,正进行着一场更为原始的战斗。这场短兵相接的白刃战极为激烈。

在这场后来被称之为「交通高峰段的斗殴」战斗中,双方都使用枪托作为殴打武器,虽然战死者的数量很少,但骨折等的重伤者却极多。造成这种结果是因为攻防双方部队的补给都未到达,并同时弹尽粮绝,再加上不知何时起,彼此的距离已接近三十米左右。圣德拉军的罗卜托尼曹长忘我地与敌人大打出手,当他感到一阵刺心的疼痛时,才发现自己的无名指被敌兵给咬掉了。这真是稀罕的倒霉事,幸好不久后,他在地上发现了自己身体所遗失的那部分。虽然不知道咬掉他手指的泰多梅卡军士兵是谁,但毫无疑问对方没有吃人肉的兴趣。

有个从白刃战的漩涡中脱出,终于到达山丘顶端的圣德拉军士官。名叫赖特巴斯,中尉军衔。

“看啊~是尼泊尔河!泰多梅卡就在我们眼前了,她已经是属于我们的了!就好像躺在床上的女人一样,剩下的就只有剥光她的衣服了!”

欢呼声就此直接化为绝句,同时从三个方向射来的子弹,命中了他的右颈部、左胸、右膝;赖特巴斯中尉一边从三处中弹的部位喷出血雾,一边旋转着跌倒在地。他是「嘉斯莫特会战」中,前进得最远的圣德拉军人,获得这份名誉的代价就是付出生命。他一生中最后的话语,虽然未必能称得上高雅。但作为军人来说,就另当别论了。

十六时四十五分,陆续得知强攻失利的夏丝德利中将,被愤怒与失望的青白劫火烤炙着,喊出一个部下的名字。

“富兰察中慰在哪里?富兰察那个低能在哪里?那个连命令也不会传达的低能儿毁了我们的军队!”

周围的部下们,对这次的巨大损失以及中将的滔天怒火,噤若寒蝉。当事人富兰察中尉终究还是没有出现在司令的面前。这并非是他想回避责任,从高路特史密斯少将处赶回总司令部的途中,他被迫击炮弹命中,与乘坐的摩托车一起被炸得七零八落。他不知道自己转达的错误命令造成了怎样的后果就直接挂了。

时间到了二月一日的深夜,圣德拉军的战死者已超过了四千人,陷入无法正常发挥作为军队职能的境地。另一方面,泰多梅卡军的战死者还不到五百人。

圣德拉军终于放弃了攻击,开始退却。二月二日四时四分,在黎明前的黑暗中,圣德拉军被败北感与挫折感完全打垮,并创下作战人员百分之二十七以上战死的破记录惨败。阵亡率是否超过百分之十,是判断指挥官能力的一个标准。就算再怎么不情愿,夏丝德利中将也不得不接受,为这四千以上人员的死亡负起责任的指挥官之名。拥有命令他人「去死」权力的人类,也必须负起相应的义务。「嘉斯莫特会战」就这样落幕了。与贝鲁海峡时一样,琼汰?诺儒特始终死守到底没有露出任何破绽,这既创造了己方的胜因,也导致了敌方的败因。

二月中旬,圣德拉市长汉德利克·塞雅兹为了和平会谈,前来拜访泰多梅卡市。他诉说此次出兵是由军部主导所至,自己一贯反对用兵。

“也许的确如此。但无论是他人主导,或是并非本意,只要以国家之名所采取的行动,为此必须负上最高负责的都是元首。发起战争国的元首要是没有战争责任,那人世间岂不是不存在战争责任这种东西了”

泰多梅卡市的总裁这么回答。作为观察者出席(被逼着出席)的龙威心想,真是动听的言论,希望发言者自己处于那种立场时,也能采取与发言相匹符的行动才好。

龙威走出交涉会场的宾馆。单腿不便的青年司令官正坐在门口人行道的长椅上给周围的鸽子喂撒面包屑。转过头看着房东,房客露出笑容,拄着拐杖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交涉有进展了吗”

“不知道那能不能称为交涉呢。一方在拼命辩解,另一方则是得意洋洋地进行说教。嘛~~反正这次不会有人死亡,就让他们谈到尽兴吧”

两人漫步走向停车场。诺儒特拄着拐杖,龙威非常自然地配合着他的步调。

“话说起了,如果不介意的话,我想把农园西边的番茄地交给你打理,怎么样?轻松地尝试一下如何?”

“非常感谢。虽然被太期待会让我为难。但还是请让我试一下吧。到了夏天,不知道能否为AAA送些番茄去呢”

西历二一九三年二月。虽然伴随着一些的变革或是曲折,但普遍认为七都市并存的时代会长久地持续下去。而番茄地的军师们,在缓缓降临的水色薄暮中,肩并肩地走向回家的农园小径。


布伊诺斯·松迪再攻略战

世上有很多只凭部分人的野心,却推动整个历史的案例。相信个人的野心可以推动历史之人也绝不在少数。正因为有这种相信自己的信念并付之于行动之人,人类史上才会发生数十万次的战火。不过,常言道:无风不起浪,无薪不燃火。

西历二一九零年年初,煽动新?卡米洛特市向爱克尔罗尼亚发起干涉战争的人,名为查尔兹?柯林?莫布里奇?玖尼亚。与二一九三年六月,将布伊诺斯·松迪逼入解体危机的是同一人。莫布里奇?玖尼亚在经历了长达三年的流浪与雌伏后,终于找到了可以满足他阴谋欲的对象。

西历二一九三年五月。分散在地球表面的七个都市间,再次出现让平和女神失望到病卧不起的举动。这次的舞台是布伊诺斯·松迪。

七都市之一的布伊诺斯·松迪市,自从去年起便置身于丑陋的无序与混乱之中。独裁者艾贡·劳德路普从政界与人生的双重舞台上同时退场,在他的心脏上射入死刑宣言的琼汰?诺儒特,踢倒强加于他的权力之座,逃离了母都市。留在他的身后的是倒下的权力之座,以及围拥着宝座一脸不知所措的市民们。

经过短暂解放期后,市民们开始行动起来。之后的状况,虽然很遗憾,但实在不能称其为榜样。市民们热衷于政治战争,超过三十个小团队相互咆哮撕咬,最后胜利的是两个充满攻击与排他性的大集团。

他们就是「蝴蝶结党」与「黑绸带党」

这两个集团的名字可以让不知内情者哑然失笑。然而,只要稍微知道点内情的话,恐怕笑容就会为之冻结。虽然无法确认命名者,但普遍认为是顺势诞生之名。无论哪个都是至高黑暗混浊感的产物。这两个集团在憎恨与敌忾心的驱使下,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中相互袭击对方成员,动用私刑,共造成超过百人的牺牲者。他们用得最多的处刑法是古老的绞刑。许多活动家被他们吊死在街灯或是桥栏上,在他们处刑时,缠绕在脖子上的绳子颜色以及打结方法,便成了党派的名字。

从前年年底开始不断扩大的斗争,已经不再是政治斗争,而是恐怖活动了。蝴蝶结党与黑绸带党虽然都提出过类似政治主张的东西,但究其本质不过是「把权力交给我们」。黑绸带党的领导者名为佩鲁多,蝴蝶结党的老大是姆拉德。他们原本是从艾贡·劳德路普的肃清中逃过一劫的小人物。不过是被政治乱流哄抬而起的存在,自然不可能会有什么强大的领导力。在这之中有着足够让流浪野心家钻空经营的间隙。

莫布里奇?玖尼亚的信念与行动力也许值得赞赏。如果不谈信念的内容与行动的意义,他的确可以称得上是个不屈的利己主义者。为了自己的利益与野心,他可以不择手段。
 
从北极海岸到勒拿河的战斗中,他对于爱克尔罗尼亚市的图谋完全落败,随后销声匿迹下落不明。在那段空白期内,他到底是在哪里过着什么样的生活,都无从所知。但当他出现在陷于混乱与迷失中的布伊诺斯·松迪市之时,看起来却并不怎么潦倒落魄。不过,为了摆出体面的样子,似乎在演技和金钱方面都花了不少功夫。总之,流浪的青年在充斥着犯罪与简陋谋划的布伊诺斯·松迪政坛迷航中如鱼得水,短时间内一跃成为政坛黑马。其手段只能称之为魔术了。他与两个恐怖组织党派保持同等距离,并集合了厌恶两个党派的人们,以他们的老大自居。

清楚区别理想与野心并不是件易事。如果前者只有后者的粉饰,那还比较容易判断。而最让人困惑的情况是,两者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就连当事人自己也难以区别。曾经统治布伊诺斯·松迪市的艾贡·劳德路普便是一例。他是个连自己都可以欺骗的男人。

从根本上来说,莫布里奇?玖尼亚与艾贡·劳德路普是一丘之貉。虽然他常常被认为劳德路普的模仿者,但以韧性来说,也许他远远凌驾于劳德路普。劳德路普手握独裁权,而莫布里奇?玖尼亚却是徒手空拳打天下。只凭借一身野心、才能、执著,就想让世界围着他转。

虽然数量很少但也存在着深知莫布里奇?玖尼亚真正用心的人,他们尖锐指出:“莫布里奇?玖尼亚对于我们的都市没有任何眷恋。对他来说,我们的都市不过是实现他野心的道具。将都市的命运委托给他,可以说是等同于自杀的行径”

这种意见在发言之时,往往都会被无视。莫布里奇?玖尼亚非常机敏,对于这样的批判和责难,他没有做出直接反击。在流浪之时,他的待人接物能力似乎更精益求精了。“我失去了可以回归的母都市,除了将布伊诺斯·松迪作为自己的终点,便无处可去了。虽然对于有人无法理解这点,我深感遗憾。但我并不打算责怪他们,因为他们也是热爱这个都市之人”,真是非凡的说词。固然只是嘴上功夫,但考虑到其他二派连这种口头装饰也没有,莫布里奇?玖尼亚的评价能相对提高也就在情理之中了。就这样,他的势力暗中成长,终于达到了与蝴蝶结党、黑绸带党平起平坐的层度。

既然以自己的力量不可能同时压制其他两派势力,那又该如何将胜利女神引到己方阵营中来呢?

虽然历史上有过无数前例方法,但他们选择的却是借助他人来诱拐女神。蝴蝶结党向新?卡米洛特市,黑绸带党向爱克尔罗尼亚市,分别申请援助。在另两市的态度明了之前,还发生了件相当乌龙的事。最初,黑绸带党是想与新?卡米洛特,蝴蝶结党是打算和爱克尔罗尼亚牵手合作,但他们彼此都误以为对立阵营要向自己的联姻对象伸手,于是赶紧慌张地换了个对象。

两党为了讨好合作者,轻易就出卖了母都市的权益。新?卡米洛特也好爱克尔罗尼亚也罢最后都满怀心喜地堕入欲望之中。

这样一来,新?卡米洛特与爱克尔罗尼亚的干涉,当即从心理层次跃向物理层次。虽然并非是对抗意识的产物,但由于出自同类顾虑,所以结果大同小异。换言之,就是利己主义。为了利益,眼光变得狭隘,并随之开始依仗力量,而非依据事理。其间,两市政府数次展开被称为外交交涉的威胁斗嘴。

“请不要伸手干涉布伊诺斯·松迪的事务”

“这句话该由我方来说才对,请收起你们肮脏的手。布伊诺斯·松迪的官方政府,已向我市申请援助”

“那算什么官方?不过是群不满分子组成的歇斯底里集团。如果是渴求真正的和平与秩序,怎么可能不来寻求我们的帮助?那是有良知的爱国者的态度吗?”

“听到良知这个词,真令我诧异。对他人的不幸落井下石,以图扩张自我势力之辈,居然也敢说出良知。真是不知脸耻!”

“不知脸耻是你们的本性才对吧!”

一面唇枪舌剑,另一面紧急调动军队。两市对于军事实力的信心相当巨大,并且战胜对方这种诱惑也同样巨大。因此,在外交努力上,双方都无奈地欠缺认真对待的态度。

要在每句发言中,去确认什么人做了什么,应该是件无意义的事吧。以军事实力为背景,奉行弱肉强食外交的政府人员,他们的精神构造显示了有如双胞胎般的相似性。如果把这视为舞台剧的话,甚至不必言及各人的性格,只要用「外交官A」或是「军人B」来记述就足够了。

两市在标榜自我与诬蔑他人中渡过了漫长的四个小时,最后可喜可贺地终于翻脸了。「你们随意吧,我们也会随意」。新?卡米洛特与爱克尔罗尼亚市之间原本就恶缘非浅。那是由莫布里奇?玖尼亚的介入而诞生的缘分。数年前贝鲁海峡攻防战之际,曾经成立了包含两市在内的六都市大同盟,原以为他们会就这样释怀过去。但现在却似乎舍弃了短暂的宽恕,重新燃起过去的敌意。换个视角来看,新?卡米洛特与爱克尔罗尼亚市丝毫没吸取过去的历史教训,再次被莫布里奇?玖尼亚的魔笛引得翩翩起舞。然而,如此滑稽可笑的事,当事者们却仿佛完全没有注意到。


六月初,形式上的最后谈判还是在两市之间如期举行了。

“姑且再确认一次,贵市当真不打算对军事冲突敬而远之了呢”

“本市向来奉行言行一致。和贵市不同,我们不会嘴上花言巧语却光说不练”

“很好,以后请别遗忘曾经说过的话”

虽然使用的语言稍许有些绕口。但精神水准却与幼稚园的顽童无二。欲望越是缠身便越是污秽,规模越是巨大倒霉的人就越是众多。虽然浓妆艳抹了一番大义凛然的名分,但首先倒霉却是被强令出征的将士们。

新?卡米洛特的军事实力很优秀。硬件固然不在话下,特别是高级将官的作战指挥能力受到很高评价。说得极端点,只有一位人才背负了这种身价。他就是水陆两栖军司令凯涅滋·基尔伏特准中将。

凯涅滋·基尔伏特准是个公正的男人。待人接物始终是一视同仁的冷漠。不会因对象不同而改变态度,也不会在对方遵守礼节的情况下还去为难别人。年仅三十二岁的他,却拥有坚韧的冷静与沉稳,让那些年长的政治家们产生被压迫感。说实话,政府的达官显贵们始终对他敬而远之。但因为没有比他更可以信任的军事家,结果一旦出动军队,便只有委任他作为指挥官。这次也不例外。正因为觉得身后有基尔伏特中将的存在,所以市政府才敢变得强硬。而在基尔伏特看来,这种廉价的信任令他非常不快。

“我们的政府,似乎错以为越能消磨人命和物质的无益出兵,越能带来丰硕成果。无能的政治家,就是喜欢玩弄军事。真麻烦”

不过,基尔伏特从未当众如此说过。世上的确存在性格低劣的人类,如果被他们知道军人在批判政治家,就会立即跳出来呱呱枯燥了。其中半数会向政治家献媚,压制军人。剩下的半数会对军人阿谀奉承,贬低政治家,以图扩大军人权势,自己好获得些余惠。基尔伏特虽然讨厌无能的政治家,但更讨厌被品性恶劣之辈们高高捧起。

作为民族共和政体应有的规范,军事必须从属于政治,绝不能反过来。正因为出于这种考虑,基尔伏特才会服从政府命令。事实上,这样就好像是在慢慢品尝不快的日子。特别是目睹那些把士兵陷生命陷于危机之中的大人物们,将原本只是市民委任给他的权力视为自己的私有物,并为一己之利而到处钻营的样子,更让他感到厌烦。与其出征,还不如先好好清洗自己的身体,除掉身上的腐臭味。不久之前,基尔伏特与一位年轻的政治家刚刚进行过如下谈话。
 
“刚才,你说不应当以道德和伦理来评价政治家,而应以政策和能力来评价。对吗?”

“是的”

“这种台词,唯有优秀政治家才有资格说。而不是用来让腐败无能的政治家为自己辩解”

虽说如此,但命令基尔伏特出兵的权力却在他们手中,基尔伏特无法拒绝。

另一方面,在爱克尔罗尼亚。这个都市的情况与新?卡米洛特有些类似。被誉为AAA的阿路马利克·阿斯巴鲁中将,作为指挥官享有极高声誉。这个男人对政治家的态度要远比基尔伏特更为不逊。面对元首尼柯拉斯·布鲁姆的出兵申请,他最初摆出嗤之以鼻的态度。

让这个杰傲不逊的男人愕然的是,尼柯拉斯·布鲁姆竟然一副暗爽在心的样子。他故意地环视左右后,压低声音对AAA说了一句话。周围的幕僚们同时竖起了耳朵。

“莫布里奇?玖尼亚还活着,已经确认他就在布伊诺斯·松迪市”

他一句话带来的效果,与其说是炸弹,倒不如说是类似毒气。幕僚们带着好像被毒气侵入气管的表情,脸色慢慢变了。


如果父亲能再多活个五年,莫布里奇?玖尼亚就是个能成为爱克尔罗尼亚市元首的人物。在被都市放逐后,他竟然凭借新?卡米洛特市的帮助,武力侵略母都市。对爱克尔罗尼亚来说,他是史上最恶劣的背叛者,无可饶恕的公敌。三年前,在勒拿河的战斗中惨败于AAA之后,便下落不明。众人本以为他已在某块无名土地上潦倒地死去了。

莫布里奇?玖尼亚生存的消息,就连AAA也大吃一惊。虽然因未确认过死亡,即使还活着也并非不可思议。但任谁都希望他不得好死。

“那混蛋是不死之身吗?大概七都市所有人都死绝了,他一个人也能活下去吧。小人得势,也许真是句名言”

AAA咒骂到。发言最后的部分并非是在自我反省。观察他的反应,尼柯拉斯·布鲁姆心想这次劝诱成功了。他自己对莫布里奇?玖尼亚的存在也感到不安。所以想借AAA之手来排除这个单纯被视为政敌未免过于危险的男人。当然了,他是不会把本意说出口的。

就这样,新?卡米洛特与爱克尔罗尼亚两市决定出兵。

动员兵力如下:新?卡米洛特军在凯涅滋·基尔伏特准中将的指挥下,以水陆两用部队为中心共计三万四千六百人。爱克尔罗尼亚军在阿路马利克·阿斯巴鲁中将的指挥下,以装甲野战军为主力共计三万六千九百人。人数要低于实际可动员人数,也就说是贯彻少数精锐主义。

说到底,军事力受经济实力所约束。无论是七都市中的哪一个,在喜欢军事冒险的同时,又不得不回避战争带给经济和社会的损伤。就好像在泰多梅卡市郊外经营农园的龙威对他家的食客琼汰?诺儒特说过的一样,「之所以想在不伤害自己健康的前提下,玩玩那些恶劣游戏,大概是由于相信自己年轻力壮吧」

话说就在新?卡米洛特与爱克尔罗尼亚两市展开引火烧身的军事赌博之际,有个因他们的行动而愤慨激昂的都市。那就是自称南极大陆霸主的普林斯·哈拉鲁特市。

“无论是地理上还是历史上,我市与布伊诺斯·松迪市都缘分非浅。在贪婪的新?卡米洛特以及如饿狼般的爱克尔罗尼亚侵略布伊诺斯·松迪、危害市民掠夺资源之时,我市怎能够袖手旁观?”

简而言之就是我们也要出兵。普林斯·哈拉鲁特市与布伊诺斯·松迪市的确缘分非浅,但那并非什么好缘分。被侵略然后击退,侵略然后被击退。波路达·尼古莱和贝鲁海峡之战中,彼此都丧失了众多生命。他们似乎打算与这份恶缘做个了结,如果赢了,便能削弱仇敌的势力,确保为数不少的权益吧。

普林斯·哈拉鲁特市正夫军司令是卡莱尔·修泰米兹中将。他是个手脚有些细长的三十四岁男子。由一位妻子和三个孩子——这数字要是倒过来的话可就惨了——组成的家庭。与副司令由利·库路冈比起来,普遍认为是个为人温和的正常人。因为南极大陆不存在比库路冈的性格更恶劣的人类,所以这不知这到底算不算是赞扬。

“没关系,这次会赢”

自信满满地如此保证的政治家,故意无视修泰米兹满脸不乐意的表情。

“上次因为六都市联合军的混成部队缺乏统一指挥才会失败,这次自乱阵脚的可是敌人呢”

这可以称为建设性的想法吗?修泰米兹虽想翻阅一下脑海中的字典,但最后却化为一声长叹。既然已在政治层面下达了决定。对修泰米兹来说,只有在被授予的权限内尽力而为了。

“而且,现在的布伊诺斯·松迪没有琼汰?诺儒特,就算是你们也赢得了吧?”

无礼、失礼、非礼完美的调和在一起,政治家大言不惭地说到。修泰米兹就算此时生气也无可厚非,但他却并示现出怒容,因为他明白就算冲这种对手发火,也得不到任何好处。作为他来说为了即将出征的部下和自己,还有其他不得不考虑的事情。


“爱克尔罗尼亚,新?卡米洛特,两市自从贝鲁海峡攻防战以来,不断积蓄战力。如果他们当真打算出丘,可能会让事态发生变化”

“那就更加不能把布伊诺斯·松迪拱手相让给他们了”

……结束毫无结果的对话,准备信步离开时,修泰米兹无意间瞥见了政府庭院中正到处盛开的原色花朵。他对花名没有什么研究,只好呆呆地眺望着,这时他脑中突然回想起刚才对话中的一些段落。强行要求他出战的当权者们是这样说的。

“……新?卡米洛特与爱克尔罗尼亚两军再怎么自相残杀都是他们的自由,但不能让战火波及到布伊诺斯·松迪市城区。既然布伊诺斯·松迪市政府已经无法保护市民们的安全,就必须由我们来保护那个都市。注意千万不要破坏那个都市哟”

保护这个词说得真好听呢。修泰米兹不禁苦笑起来。

「贪婪与吝啬有何区别?」对于此道命题,有以下这种回答。“贪婪喜欢战争,吝啬喜欢和平”。虽然不过是片面的真理,但为破坏建筑,消耗物资而可惜的话,不想发动战争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吧。这并没有什么问题。但这次避免破坏的对象却不是自己的都市,而是他人的都市,而且还要在他市军队的面前,派出自己的军队去干涉。这并非单纯的难题,而是自相矛盾的要求。在修泰米兹看来,实在难以忍受。

这时修泰米兹因过于困惑和为难,竟成了原始泛神论的捕虏。一边为出征士兵们的命运操心,一边心想路旁的花朵中是否也寄宿着精灵,最后竟对着花朵参拜起来。

“请帮帮忙。我实在没辙了,求您保佑他们吧”

从远处望着司令一脸花痴地朝拜花朵的样子,由利·库路冈冷哼了一声。如果对方不是修泰米兹,他早就跑过去,从背后一脚踢飞对方了。这个自命不凡的不逊军事家眼中,与其朝拜花朵花朵还不如朝拜自己。

事实上,负责普林斯·哈拉鲁特军总指挥的就是库路冈。修泰米兹负责准备补给,批准作战方案,与政治家们谈判,为库路冈制造一个可以大显身手的环境。自从这两人组合在一起,普林斯·哈拉鲁特军就再未经历过纯军事性的败北。

七都市的势力,基本保持均衡。人口,军事力,工农生产力,社会资本积蓄度,在其他各种领域中的统计数值,七都市间都没有什么显明的大差距。虽然那是建设七都市的月面都市居民们充分考虑的结果。各都市的市民与政府努力进行各自市政运营也在其中产生了众大影响。然而,势力的均衡却反过来刺激了野心家的精神土壤。那些野心家们觉得如果能压制另一市,并使其置于自己的支配之下,便能以此为资本压倒其他都市,然后如同多米诺骨牌般逐一扩支配也是有可能的。要说这就是二一九三年席卷七都市的军事冲突的根本原因,其实也并不为过。


“这次绝不会输”三市的当政者们都如此判断。只要不是把失败视为颠倒对错的美学般自我陶醉的变态,任谁都是在确认胜算后,才开启对外征服的战端,但他们中的半数都在胜利方程式的某处犯下了计算错误。

“这世界上哪有为了失败才派兵的蠢材?可还以为只有自己才胜券在握,真是群缺乏想像力的家伙,简直就是一群猪”

看着以冷然的语气唾骂政府的库路冈,修泰米兹好似在安慰般劝说道。

“嘛~~这下可要辛苦了呢。拜托你了,你是我军唯一的希望了”

“你去拜托花草如何?”

库路冈说的是之前修泰米兹朝拜花朵的事,库路冈似乎对此怀恨在心。难道有我还不够可靠吗?这就是他想表达的意思。这与其说是库路冈意气用事,还不如说是孩子气使然。修泰米兹眨了眨眼,终于忍俊不禁笑出声来。虽然修泰米兹在才气与锐气上不及库路冈。但人格的圆滑与包容力上却远胜于库路冈。事实证明,没有修泰米兹的存在,库路冈就无从发挥他的天才能力。

决定动员四万一千两百人后,开始了分秒必争地的编成作业。在这之间,库路冈冷不丁向修泰米兹寻问道。

“说到布伊诺斯·松迪,那个琼汰?诺儒特正在泰多梅卡做什么?”

“听说是在种番茄。不,是土豆吧。不管哪种,能和平生活真好啊”

“和平……”

“人各自的理想大概都有所不同,但我觉得自己无法否定他的生活方式呢”

别说是否定了,卡莱尔·修泰米兹的表情分明是一脸按捺不住的羡慕。由利·库路冈又浮现出想要冷哼的眼神。这个男人明明对修泰米兹既不在意也不尊敬,却能安于修泰米兹之下的副官令官地位,真是件奇妙的事。


进入七月后,AAA率领的爱克尔罗尼亚军到达了离布伊诺斯·松迪市一百公里远的地点。

“要避开街巷战,将市民直接卷入战火有违人道主义”

AAA的发言冠冕堂皇,当然也并非虚言。只是未说出口的部分,才是他真正的想法。街巷战会破坏都市的社会资本,降低战争的性价比。要给受战祸波及的市民提供食品或药品,建立临时居住区,重新建设道路、电线、电话网等等。光从硬件方面来说,就不得不为之支付一笔巨额费用。更何况如果损失的是众多生命及才能,就不知要花上多久的年月才能回复了。

就在AAA顾虑重重,反复斟酌对策之际,收到了满脑浆糊之人的联系。黑绸带党的党首佩鲁多偷偷离开都市,拜访了他的司令部。虽然两手空空,但礼物已经放在舌头上了。

‘在下获得第一市民的宝座后,想把我市名誉国防首相的位置交给阿斯巴鲁将军。这件事以合约方式定下来也没有关系。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大意如此。

AAA的人格中世俗欲望的要素十分丰富。想吃美食,想抱美女,想让讨厌的家伙不幸。他对此坦率且自然。但被欲望侵蚀理性的情况,却从未有过。在他看来,佩鲁多这种男人根本无从信任。行动力的确很充足,但却是个缺乏精神方向感的人物。白白流逝了太多鲜血。

和这样的人物稀里糊涂地签订合约,日后也许会把这合约作为证据反过来胁迫自己就范。目前应该冷淡应对才是。`

“在下只是身为爱克尔罗尼亚市的公仆,发挥自己的职责罢了。布伊诺斯·松迪市解放以后,再说那样的话吧”

虽然是欠缺诚意、信口雌黄的典范。但因不必交税,AAA嘴上还是应承了一下。哪怕黑绸带党党首当真轻信了自己并因此遭难,AAA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不管怎么说,我都不想做得太过分。黑绸带党的各位,才应该手拿实权与名誉。适合国防首相宝座的人才多少都是有的吧”

把党首哄骗打发回去,黑绸带党必须全力妨碍凯涅滋·基尔伏特准将军的前进。而AAA自己则必须毫发无损地将布伊诺斯·松迪市收入手中。

“剥掉美女的衣服,且不能伤到一寸肌肤。还真是个难题”

AAA的幕僚们以沉默来对应他的发言。肯定有人觉得这是个极端没品味的比喻。AAA则对于幕僚们的内心世界并不关心。已经出现的新?卡米洛特军,与不久即将出现的普林斯·哈拉鲁特军,如何迎接这两处大敌,才更为重要。爱克尔罗尼亚军的现状并不顺利。控制贝鲁海峡两岸是谁都懂的事,所以布伊诺斯·松迪当然进行了妨碍,封锁了海峡。

通过成功封锁海峡,他们断绝了爱克尔罗尼亚军从海上发起进攻的路线。被称为AAA的阿路马利克·阿斯巴鲁将军,如果继续这么下去,也许会重蹈贝鲁海峡攻防战失败的覆辙。所以他当然不打算安于这种窘境。

“已经发生的事情是无法挽回的,但是,没有义务只让我们遭受不幸。让新?卡米洛特军也尝尝不幸的滋味吧”

我的不幸就是他们的不幸,而他们的不幸依然是他们自己的。在胸中默吟着让下级恶魔高兴的台词。AAA包含着诚意与热情,开始准备扯凯涅滋·基尔伏特准的后腿。

基尔伏特这边当然从一开始就没对AAA有什么好意,他很清楚AAA是个不好招惹的家伙。在贝鲁海峡攻防战中就充分领教过了。他仔细观察着爱克尔罗尼亚军的动静,就在AAA开始封锁新?卡米洛特军与布伊诺斯·松迪市街间的道路时,他也开始行动了。表面看上去好像是被爱克尔罗尼亚军压制着退入海峡地带,并将陷入进退两难之中。其实一切都在他的计算之中。急行军的新?卡米洛特军,以令人下巴掉地的速度迂回到卡路迪那斯丘陵的背后,经过两个小时激战后,占领了那里。难攻不破的卡路迪那斯丘陵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失陷了。贝鲁海峡攻防战中不可能的事现已变为可能,这事实充分证明布伊诺斯·松迪军的人才匮乏。

听到卡路迪那斯丘陵失陷的报告,AAA努力摆出轻视的表情。

“贝鲁海峡什么的就送给基尔伏特吧。我的目标是布伊诺斯·松迪市本身。最多也不过是一个山岳,没必要感到遗憾”

这可以称之为豪言壮语。AAA想让基尔伏特大吃一惊,但没人会认为那是件简单的工作。让基尔伏特大吃一惊是足以匹敌与由利·库路冈和睦相处的难题。

AAA绝不是讨厌难题。但让无意义的愚行与难题结合,诞生灾难之子的事情,可就敬谢不敏了。其实他手中有张能够表演奇术的底牌。在离开爱克尔罗尼亚市前,一个装着番茄与土豆的箱子,从遥远的泰多梅卡市送到了他的官邸之中。AAA想起那位在政治与战略方面可以称之为自己恩师的友人,于是借着感谢信的名义与之取得了联系。随后他从龙威处收到了名为「番茄通信」的回函。使用这招底牌的机会,取决于AAA的布置。但在此之前,有必要获得一定程度的军事胜利。


七月九日,普林斯·哈拉鲁特军终于在贝鲁海峡西岸登陆,展开兵力。他们的总司令部对抢先一步到达的其他两军司令部,作出如下宣告。

“如果有哪方军队对市街主动进行攻击,我军将积极发挥维持和平的使命。望请自重”

表明坚持维持和平的意思——这只是表面上。普林斯·哈拉鲁特军的真实意图,另两方看得再清楚不过了。在爱克尔罗尼亚军与新?卡米洛特军开战之时,找个借口支持其中一方,狠狠打击另一方。并且在两军交火并受到一定损伤后,摆出几乎毫发未损的兵力,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获得渔翁之利。

“多么狡猾的方法。一定是库路冈那个怪人恶徒想出来的,那家伙就会出这种损招”

AAA刚刚一说完,高级副官鲍兹威鲁大佐立即提出一个语言学性质的疑问。怪人恶徒是什么意思?AAA回答曰:“怪人加恶徒”

“同时具有这两个要素,不是很困难吗?”

“那家伙便能同时拥有,真是个稀有品种”

因为确信自己缺乏这两种要素,AAA猛烈批判谴责库路冈的人格。然而,不得不板着脸承认,库路冈的判断是正确的。特别是在利害得失方面尤其如此。而如果他是正确的话,那AAAA所属的阵营就是错误的,如果他是贤明的话,那AAA他们就是愚昧的。最后得出的就是这种让人不快的结论。

帐篷中的临时司令部里,AAA准备了超过三十张的军用地图。把所有地图辅在地面上,AAA撑着双手双膝,专注地移动视线和指尖。这个男人身怀凡人所无法企及的视觉想像力,只凭一条等高线,便能在脑海中构筑相应的地形。

“既然夺取了卡路迪那斯丘陵,新?卡米洛特军想必会通过这条路线迂回到市街,从我军背后出现吧。那么,就在这个山口处,截住他们”

在AAA手指的地图一点上,标有「莫雷利亚山口」的名字。数年前贝鲁海峡攻防战中,六都市同盟军根本没能接近这处山口。AAA也无从发挥自己的地理感。

“真会那样吧?”

“基尔伏特那小子要是有我一半聪明就会那样做”

对鲍兹威鲁大佐的常识性疑问,AAA大言不惭地回答了。莫雷利亚山口的军事地理价值重要性当然毋须多言,如果基尔伏特控制了这里,那布伊诺斯·松迪市以及爱克尔罗尼亚军都将一同陷于他的掌握之中。

“真到那时,我们该怎么办?”

“是呢。到时就打打牌,按照输光钱的顺序挨个儿上吊吧”

以无聊的口吻说完拙劣的玩笑后,AAA走出帐篷手握望远镜远眺。

他的视野中,没有映出乐园的风景。或者该说是相反的风景吧。仿佛是正煮沸冒泡的恶魔大祸菜。人类、武器、弹药塞满其中,在热与光的笼罩下溶化分解。虽然是场规模并不大的战争,但伫立在爱克尔罗尼亚军前方的布伊诺斯·松迪军,准确来说是蝴蝶结党的战斗部队极其顽强。

“不在莫雷利亚山口阻止新?卡米洛特军,将一无所成”

AAA这样想到。如果是普通的指挥官,大概会为针对性的战术与战略而烦恼吧。但这个男人打的主意却很狡猾,或者应该说是厚颜无耻吧。他打算保留自军的战力,转而把黑绸带党的军队推到凯涅滋·基尔伏特准这个雄敌跟前。

站在他身旁的鲍兹威鲁大佐,聊天散心般突然发问道。

“对阁下来说最不希望遇上死法是什么?”

“进厕所的时候,被卷入煤气爆炸”

“我家最年长的姐姐的第二任丈夫说他最不希望因为吃了过期食品,而死在食物中毒上”

“……不管哪样,都是战场以外的死亡”

AAA想去问问在最前线与死亡恐怖同衾的士兵们是如何感想的,AAA根本不信士兵们会希望在战场上英雄般死去。

这世上不会有永无止境的战斗。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会在建立作战方案之时考虑一下战争结束之后的事。不过那些政治家的脑中只会考虑获胜后的财富分配,而不会考虑远征本身的困难与否。

事到如今再提出来,已经为时过晚。补给线过长,各都市军长途奔波到达战场,接着又必须长途奔波赶回去。其中消耗了多少能源与物资?如果当真打算侵略的话,就该在目标都市的周围建设战略桥头堡以及补给、作战行动的根据地。当然了,这些都是不可能的要求。

“补给物资不够用的话,就只有撤退了”

AAA表情突然严肃起来。这和数年前一样,在缺粮少弹的情况下进行苦斗恶战,为母都市贡献生命之类的受虐倾向与AAA无缘。

就在AAA斟酌对策之时,凯涅滋·基尔伏特准从卡路迪那斯丘陸向莫雷利亚山口进军了。

“……我说啊,那些政治家每年每年发动战争,真不会腻味呢”

士兵们的对话顺风传入基尔伏特耳中。

“战争这种东西和恋爱一样。谁都不想自己苦闷,但看他人辛苦却有趣得很啊”

“说得好像挺知情的嘛”

“不就那回事吗。你以为他们是大人物,就会考虑什么高尚的事吗?不要做梦啦”

士兵同时也是市民。并且对于当权者们来说只是单纯的数字。在选举时是选票,在交税时是一张纳税卡,随后在战争时是一介消耗品。虽然那就是现实,但总觉得这其中哪里错了。指挥官专用的装甲车上,基尔伏特面色不快地沉默着。

这一天,七月十八日,新?卡米洛特军的行动区域被薄雾覆盖视野状况并不理想。贝鲁海峡攻防战以来,基尔伏特似乎从未被气象所眷顾。

“要是能在天空飞翔就好了。从空中侦探敌军状况的话,肯定相当有利”

幕僚中的罗赛维茨中佐长叹到。

“我可不想连天空都成为战场”

基尔伏特喃喃自语着,视线转向天空一角。在他视线的彼方,应该漂浮着「奥林帕斯系统」的一部分。设计这个系统之人,或许是正确的吧?这个想法刚刚通过他的心理地平线,基尔伏特就微微皱起了眉头。这真是毫无意义的感伤。就算阻碍了一方的利己主义,也不应该就此美化另一方的利己主义。

十四时二十分,新?卡米洛特军与布阵在莫雷利亚山口的敌军前哨部队遭遇了。兵力对比大概在二十比一。少数的敌部队毫无战意,迅速撤离阵地,与挤在山口上方的大部队合流。就这样,十四时五十分,在迷雾笼罩中,战斗开始了。

“开火!”

余音还未消退,枪声早已四处响起。高密度的火力瞬间将空间埋没,莫雷利亚山口的坡道在子弹洗礼中烟尘飘忽,与雾气混合之后朦朦胧胧地盖住了视野。


血与火药的气息中,狙击手们的嗅觉达到饱和状态,强烈的刺激让人陆续忍不住打起喷嚏。甚至还有人流出鼻血。即便如此,却依旧热心于不断射击,制造大量死亡的工作。

不可否认在轻易夺取卡路迪那斯丘陵后,新?卡米洛特军有些松弛了。卡路迪那斯丘陵本身并不是要害,因为有琼汰?诺儒特的指挥能力与防御构想,才使得那里成为要害。而莫雷利亚山口怎么看都成不了第二个卡路迪那斯丘陵。在冷静透彻的基尔伏特指挥下,十六时就让敌火力中的八成沉默,前线阵地也推进到山口中腹。可是山口顶端位置的敌军阵地非常顽强,为了攻破那里,罗赛维茨中佐挑起了前进指挥的重任。

基尔伏特对中佐下达了简短的指示。

“保持这个距离,使用迫击炮”

也就是说对山脊线另一面无法看见的敌军,动用迫击炮从他们脑袋上方进行炮击。

“不能让装甲车做先锋强行突破吗?”

罗赛维茨的提案,基尔伏特只回答了一句“无用”,并未对理由进行说明。本来,基尔伏特的威信在军中根深蒂固,但此时罗赛维茨却好像着了魔般固执于自己的意见。比起迫击炮,他更想用装甲使冲击莫雷利亚山口,踢飞黑绸带党的枪口。就这样,最后定为由十五台装甲车和二千四百名步兵向山口进军。

黑绸带的游击战术,让凯涅滋·基尔伏特准之流的杰出指挥官都不禁陷入意外的难关。他们在莫雷利亚的坡道上喷水,破坏水道管,使坡道变成「水流阶梯」。这是远远无法到达洪水规模的水量,在新?卡米洛特军的军官看来,是一场可笑的儿戏。但一夜过后,他们就再也笑不出来了。敌军使用冷冻机,将覆盖坡道表面的水流冻结,水流阶梯变成了世界最长的溜冰场。

就算想前进,也因军靴底部打滑而不可能。为了不打滑就只能抓住石头等东西,这样一来便无法自由行动。新?卡米洛特的士兵只能被人瞄准,然后被一枪一个放倒。如此郁闷且悲惨的战死大概很罕见吧。

当装甲车想破冰前进之时,黑绸带军再次放水。水流弄湿并冻结装甲车的车轮,阻止装甲车的前进。就在装甲车无法动弹之时,黑绸带军点燃浇下的石油。橙色的火炎化为火龙之舌袭向装甲车。惊慌失措的士兵们一个个跳出车外。火势飞烧到装甲车,点燃了油箱,一声轰鸣装甲车就被炸上了天。橙色的火焰向天空飞舞,车轮燃烧着从坡道上滚滚而下。一片混乱中到处受到攻击,新?卡米洛特军的阵亡人数进一步增加。

罗赛维茨中佐第一次领悟到司令拒绝以装甲车进行强行突破的理由。面无血色的罗赛维茨感到无地自容,没脸再去见司令。就在他不知如何是好之时,基尔伏特中将派遣的援军到达了。援军张开厚实的弹幕,阻止黑绸带军的追击。一边给己方再次编成队形的机会,一边巧妙地进行后退战。新?卡米洛特军的死伤者因此而意外地减少了,但还是有四百名以上的士兵被留在了这里,永远无法回到母都市。

援军是由基尔伏特中将亲自指挥的,最初一轮的齐射喝阻了当头的黑绸带军,接着以只有用神技才能形容的时间把握,重复射击与后退,在几乎没有遭到损伤的情况下,后撤了三公里。

然而就在此时,一枚炮弹在他附近爆炸,碎片四射。其中一枚碎片正好刺入凯涅滋·基尔伏特准穿着的军服衣领中。长度四厘米,尖端成15度锐角的丑陋小弹片,就在基尔伏特颈动脉五厘米远的地方随风摇晃。险些死于非命的基尔伏特,脸色不变地拔出碎片。随后不仅完美地导演了一场后退战,而且在刚刚立足稳妥后,立马转入反击。

另一边,AAA正心想黑绸军要比预料中更努力呢。顺利的话,也许能把新?卡米洛特军变成各个击破的对象。在AAA胸中,微小野心的风媒花如棉絮般飞扬而起。不过,要盛开新的花朵,大概得在收拾了眼前的敌人蝴蝶结党之后的事了吧。

“不过,这些家伙意外难啃呢……”

AAA不禁为之咋舌。黑绸带党也好蝴蝶结党也罢,无论是政治上还是军事上都不过是二流以下的存在。本来是不可能对抗基尔伏特或是AAA的作战指挥,可令人惊讶的是他们却如此顽强地不断抗战着。

“让乌合之众拥有自信与抗战力的是贝鲁海峡的胜利吗?”

这样一想,AAA不禁为因果报应的强大感到一阵寒意。那些自称贤达的人士真不该如此轻巧地运用军队。托他们的福,AAA无法取得战果,无法提升士气,只能增加伤亡。至少凯涅滋·基尔伏特准也陷于苦战中,虽然存在这种次元低下的安慰。但也没能持续多久。

“新?卡米洛特军正从后方接近”

这份报告送达时,AAA正盘着双手,随即又盘起了双脚,把组装式椅子弄得前后摇摆。

“迂回成功了吗?真是个不可爱的家伙。嘛~~原本我就知道不会这么顺利。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盘在一起的双腕松了开来,AAA盯着天花板。他面临着一个重大的选择。该与骁将凯涅滋·基尔伏特准决一雌雄吗?这想法刚冒出来,一阵兴奋的战栗便如电流般穿透过背脊。但他很快便把这种军国式的浪漫置之脑后。如果是赌上母都市兴衰成败之战的话也许另当别论,但要在此处与雄敌争个你死我活,可就太愚蠢了。

“要不要试试龙威的构想?”

正当决心将秤砣的一端加重之时,收到了鲍兹威鲁大佐的联络。他带来了从遥远母都市爱克尔罗尼亚发来的通信。元首尼柯拉斯·布鲁姆阁下向司令询问战况。

AAA刚接起通信,耳边立即涌入一堆苦水。元首要求尽早占领布伊诺斯·松迪。

“在地图上,不是只有五厘米的距离吗?如此短的距离,为何不能克服?应该让使命感和责任感为你们加快脚步”

“要不要我帮你把舌头给弄长个十厘米?”

AAA在心中如此回答到。

“这样就能伸到脖子了吧。你使用的地图,比率尺似乎挺大。不知有没有记载通往地狱的距离呢?”

不过,他真正说出口的只有短短的一句。

“我正在采取最好的措施,元首阁下”

没有消耗一丝诚意结束了与元首的通信,AAA随即立刻与别一个人取得了联系。这就算被人认为是通敌也并不过为。因为这个男人竟然胆大包天地以通常通信方式把新?卡米洛特军基尔伏特中将叫到了通信屏幕前。

“特地把你找来,真是不好意思。我有件好事要和你谈”

他以亲密友人般的口吻说道。基尔伏特表情变得有些僵硬,但还是忍不住问。

“什么事?”

“你我合作,把蝴蝶结党以及黑绸带党一起扫平。怎么样?有没有兴趣?”

通信机的另一边,基尔伏特面露沉思。AAA继续交涉到。

“无论是哪边取得政权,对于布伊诺斯·松迪的市民来说都是个祸害。并且不止是我们爱克尔罗尼亚,无论是哪一个都市将布伊诺斯·松迪收于支配之下,都会打破势力的均衡。届时局势会比现在更险恶。你不这样认为吗?”

“我想考虑这些并不是军人的任务”

“就算军队是政治的道具,但也不应当是政治家的道具”

“用应当、理应之类的词来推测现实,是无法进行正确分析的”

虽然凯涅滋·基尔伏特准嘴上说的是警句式话语,但他并未不由分说地一昧拒绝。无论基尔伏特还是AAA,只是单纯作为战争技术者来说,未免过于远见卓识。比政治家更有远见的军人,多数情况下,与幸福天使是无法和睦相处的。
 
AAA并非特别想与天使和睦相处。但此时他那毫无具体构想的主意确实要比政治家的策略更好。基尔伏特沉思默想后,开口到。

“阁下似乎很有信心,事情果真会在你意料中发展吗?”

“我是人类”

“这样相信是阁下的自由”

“……换句话说。既然是人类,就不可能毫无错误。如果进行一百次作战,那么我觉其中有一、两个,三、四个错误是理所当然的事。不过,这次应该能顺利进行。只要你能帮我一把”

“有五、六个错误确实很正常”

冰冷且干燥,凯涅滋·基尔伏特准的声带等同于冬季夜晚的沙漠。但与之相应的潮湿恶意却无缘。大概是他无意识的动作吧,只见他伸出手指轻抚了一下脸上的伤疤。虽然AAA很想打听一下那条伤疤的由来。但即便问了大概也不可能会有回答。总之,当务之急是另一件事。

“如何,一起干吗?”

AAA提出的是阴谋,但态度却并不阴湿。给人的感觉就好像是某个恶作剧的少年在劝诱伙伴加入似的。基尔伏特吸了口气,又送了口气……

另一方面,普林斯·哈拉鲁特军谨慎地监视着对峙中的新?卡米洛特与爱克尔罗尼亚。还没有到轮到自己行动的时机,所以一发子弹都未发射。

“两军都不想正面交战”

修泰米兹向库路冈解说状况。

“名将们的战斗,似乎都会变成这个样呢。一想到会被对手看破计划,就不敢轻率行动。基尔伏特将军和阿斯巴鲁将军都是深不可测之人啊”

修泰米兹说出好像解说员般的台词。库路冈心想那你自己又怎么样呢?修泰米兹一脸无辜的表情。他再次开口,这次说的是极为日常的话题。

“打完这场仗回去后,再来我家玩吧。库莱蒙特……”

三个孩子的父亲说出其中一个孩子的名字。

“他很喜欢你啊。还为小马布偶起了个你的名字,无论是白天还是晚上都要抱在一起”

“为了将来考虑,还是矫正他的兴趣比较好”

也许库路冈相信接触一家团圆之类的事情,会让精神骨骼为之崩溃。上个月回应邀请,拜访修泰米兹的家,对库路冈来说是足以令他悔恨的大意之失。库路冈并非刻意认为,天才就该时常孤高。而是他的为人强行陷他于孤立之中。

修泰米兹对库路冈的回答笑了笑。这位三个孩子的父亲是作为活药剂中和库路冈之毒的重要存在。

七月中旬,在无间断的小战斗中渡过。换言之就是战况毫无进展。就连基尔伏特和AAA这种卓绝的战争技术者,似乎也对冥顽不灵的敌人束手无策。实际上,两人确实有些束手无策。不过,主要原因恐怕在于两人的厌战情绪。
 
打破这种僵局,是在莫布里奇?玖尼亚看了军用地图,手指其中一点之后。
 
那是被称为阿斯普罗的巨大山间水坝,最大贮水量可达二十亿吨。莫布里奇?玖尼亚想出来的点子是破坏这座水坝,制造一场人工洪水把侵略军一举击溃。他不知从哪里听说,爱克尔罗尼亚军准备在水坝下流区域中构筑长期阵地。

想出这个点子的莫布里奇?玖尼亚被自己想出来的奇谋给感动了,决定立即投入实行。这份报告又不知通过什么途径传入了正在构筑阵地的AAA耳中。

最初,AAA对个情报不屑一顾。谁都明白阿斯普罗水坝对于布伊诺斯·松迪市来说是不可欠缺的水资源供应地。破坏水坝的话,只会祸及自己的将来。

然而,对现在绝望之人是不会将来有什么展望的。更何况如果莫布里奇?玖尼亚是计划的主谋,对于会伤害布伊诺斯·松迪市的行径大概连眉头也不会皱一下吧。注意到这点后,AAA在下达了夺取阿斯普罗水坝的指示同时,决定将阵地迁移至高处。——这些就是表面的情形。

不仅仅是自己的阵地。AAA还与新?卡米洛特军司令部取得了联系,将水坝决堤的可能性通知了对方。这件事要是被母都市知道,恐怕会以通敌为由审判他吧。但AAA却坦然公开地这样做了。即使秘密进行,也一定会被曝光,与其招来无用的怀疑,还不如堂堂正正地干才是他的本色。AAA有信心日后为自己的行为进行光明正大的辩解。目前获得凯涅滋·基尔伏特准的信任才是他最重要的事。

凯涅滋·基尔伏特准并不信任AAA,但却相信AAA的通知。因为他也对阿斯普罗水坝的存在感到危险。地理位置感薄弱的人,成为不了优秀的指挥官。

“爆破水坝,把联合军没入浊流的深渊中。新?卡米洛特军也好爱克尔罗尼亚军也罢,让他们好好长长教训吧”

莫布里奇?玖尼亚干劲十足地实行了计划。那天是七月十七日,深夜他率领八十名工兵,在水坝内外六十处地方安装了四种类型的强力炸药。远远遥望下游暗幕中,敌军阵地灯火阑珊。

“以这个作战一鼓作气终结这场战争。勒拿河以来,隔了千日之久,你们好好品尝一下我这水攻的报仇吧”

日历上的数字转瞬又逝。七月十八日零点四十五分,一阵沉闷的音响将布伊诺斯·松迪的市民从沉睡中唤醒。好似刀剜全身内臟般的不祥之声渐渐转为低沉,刹那间却又变成有如动摇全体神经中枢般的轰鸣。与第一波的声响不同,音音逐渐变大变高,宛如大地悲鸣般轰隆。

超过二十亿吨的氢元素与氧元素的化合物,跃过爆破的混凝土防壁,向下流奔腾而去。如果不是凌晨的黑暗,也许能看见数万水龙从天而降的情景。水声轰鸣能让人联想到水龙的咆哮。

浊流吞没低地,吞没岩石,吞没树木,吞没无数武装士兵,猛烈地漩涡奔向大海。莫布里奇?玖尼亚如此深信不疑。

“敌袭!敌人打过来了!”

在把握这叫喊声意义之时,莫布里奇?玖尼亚愣住了,茫然不知所措。可恨的爱克尔罗尼亚,可厌的新?卡米洛特两军,不是被二十亿吨水流湮灭,从贝鲁海峡冲往大海了吗?

但事实并非如此。军营阵地完好无损地移动至高处,避过水灾的两军立即展开了行动。或是以水陆两用装甲车,或是徒步在泥土中注入固定剂,他们就这样横穿过流尽水源的水坝湖底。出现在离布伊诺斯·松迪市街十四公里的地点。水坝爆破之后两个小时内,他们便将黑绸带军以及蝴蝶结军与母都市之间的联系完全阻断。

阿斯普罗水坝的破坏决定了布伊诺斯·松迪攻防战的胜败走向,那是与主谋之人的初衷完全背道而驰的方向。


七月十九日十点十五分。将布伊诺斯·松迪市街层层包围的三都市军最高干部会聚一堂。地点被定为圣拉斐尔山岳,是处能够远眺布伊诺斯·松迪市街,杂草灌木丛生的高地。与会者是三都市军的四名中将以及他们的副官等,总共不到二十人。在这处高地集会,也就意味着布伊诺斯·松迪军已丧失了炮击能力。

将军们在临时设置的桌子上开始玩起扑克。虽然看上去好像只是打发时间的单纯游戏,其实他们此时正在进行极其重要的会谈。

提案者是爱克尔罗尼亚军的指挥官阿路马利克·阿斯巴鲁中将。他将莫布里奇?玖尼亚耍弄得团团转。让爆破阿斯普罗水坝的主意以流言方式传入玖尼亚耳中,并促使其付诸实施的幕后黑手正是AAA。这是对地图有异常敏锐感的AAA才能想到的作战。日后得知此事的莫布里奇?玖尼亚破口大骂说「我从没见过那样肮脏的家伙」。当然了,如果害怕被人非议,那他就不是AAA了。

而库路冈之所以坐在这里,并不是因为在打算击溃新?卡米洛特军和爱克尔罗尼亚军时感到良心的谴责之类。问题在于这件事是否有达成的可能。把两军以及两军的指挥官同时作为对抗能否取胜?库路冈虽然对于AAA和凯涅滋·基尔伏特准并没有抱什么敬意,但也从未小看过他们两人的作战指挥能力。

虽然数年前,琼汰?诺儒特将军独自对抗六都市联合军并最后获胜,但条件和这次相差悬殊。也许接受AAA的提案比较现实。三都市军队缔结协约,避开无益的战斗,分割占领布伊诺斯·松迪。这就是阿斯巴鲁的提案。卡莱尔·修泰米兹底气不足地看着副司令。

“你怎么看?库路冈中将”

“负责定夺的是你,不是我”

虽然本意是突现修泰米兹的重要性,但听上去却好像是在冷然冲撞,这是库路冈刺猬性格的使然。修泰米兹已经习以为常了。平淡地颔首后,对AAA说到‘可以’。凯涅滋·基尔伏特准也无言地点头首肯。这个瞬间,后世所谓的「圣拉斐尔秘密协约」成立了。

此时正好是牌局最后阶段,库路冈对上基尔伏特,最后落败。基尔伏特手上是三老K,库路冈是双对子。看了一眼他手头上的底牌后,AAA嘴角露出一丝讽刺。

“这可是被称为死者之手的牌”

十九世纪后半,北美大陆边境地带有个被称为怀特?比尔?希科克的男人。本名叫詹姆士?巴特勒?希科克的这个男人是所有西部片中的英雄,在执法者与无法者两个极端中往来的枪手。一八七六年八月,在酒场打牌时,他被从后方射来的子弹击穿脑袋。享年三十九岁。

那时怀特?比尔手中的便是梅花A和梅花8,黑桃A和黑桃8组成的全黑对子。那以后,迷信的赌徒们便将这种牌视为为不祥之物。

如果由利·库路冈的为人稍微可爱一点,大概就会情不自禁地现出不快和寒噤的表情了吧。可库路冈只是一脸木雕泥塑地把牌丢弃。至少对于他来说,那并非什么「死者之手」。

收拢了所有人的牌,AAA低声笑道。

“那就这样干吧。没有人命令我们要控制布伊诺斯·松迪市全部区域。也没有人会违背政府的命令,更没有战死者出现。真是可喜可贺”

对三个都市来说,确实是可喜可贺。当然了,对于布伊诺斯·松迪来说可就要丢大脸了。不过在他们中间,没有如此在意小节的沽名钓誉之人。

七月二十日,三都市军终于准备开始从三个方向挺进布伊诺斯·松迪市街。五点零八分,这天的太阳将最后一丝光芒投落地表。

这是历史性的刹那,他市的军队进入一个拥有独立主权都市的内部。虽然有组织的抵抗脆弱到可以不记,几乎没有损伤地进入了都市。但在新?卡米洛特军的前方,却出现了包含老人女人孩子在内的五千名市民队伍,阻挡军队前进。

这是蝴蝶结党的计策,将非武装的市民推到新?卡米洛特军的前方,阻止他们的进军。

看着开武装市民组成的人群逐渐接近,基尔伏特中将下令部队变更前进路线。队伍向右急转,走向其他的街道。就在这时,街道两道的某间民家的窗口处,跳出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虽然服装粗陋,但却两眼炯炯有神。坦克炮塔上露出上半身的士官正想挥手致意时,却冷不防飞来一块石子,响亮地砸在他的头盔上。

“滚出去,从我们的城市里滚出去!侵略者,快滚!”

被石子砸到的士官脑袋一热,就往腰上的军用手枪上摸去。前方坦克上的司令基尔伏特中将及时出声道。

“似乎觉得并未败给你呢。他是布伊诺斯·松迪最优秀的勇者。最好还是别做出无用的举动”

士官一脸不满地收回了手枪,坦克和装甲车的队列从孩子面前通过。

进攻布伊诺斯·松迪的三都市首脑,虽然在性格方面被指责有各种缺点,但只有在一点上,有着贤明的共通之处。他们深知加害非武装市民,只会让威名瞬间堕落为污名。如果布伊诺斯·松迪的统治体制深受市民的支持,市民们为了故土自发地举枪反抗的话,恐怕三都市的首脑们就不得不弄脏自己的双手了吧。这种意义上,基尔伏特,阿斯巴鲁,修泰米兹,库路冈实在很幸运。「不存在纯军事性屈服于他市侵略的都市」这个历史教训再一次得到证明。布伊诺斯·松迪是被自我的软弱所瓦解的。

很遗憾,入侵布伊诺斯·松迪的三都市军并不是神的军队,所以不得不遵守地上的世理来行动。

三市的部队相互竞争,占领布伊诺斯·松迪市街的重要区域。

既然回避了流血相向,那自然就是先下手者为强。携带轻武器的士兵们在街道上到处奔跑,在大楼的正门处设置隔离绳,在屋顶上竖起匆忙赶制的旗帜,在玻璃窗上用喷灌写上都市的名字。主要道路被拉线格离,写上‘前方禁止通行’之类警告,和孩子们的夺阵游戏无二。市政厅,第一市民官邸,电力局,通信局,设立银行,官报发行局,工商会议所,警察局,正规军司令部等都完全被控制,黑绸带党与蝴蝶结党的本部也在短暂的激战后被制服。两派首领佩鲁多、姆拉德在逃亡途中被捕获。

在中央广播局中,三市军队几乎同时从三个方向蜂拥而入,你推我挡到处强地盘。爱克尔罗尼亚军虽然控制了新闻广播台,但新?卡米洛特也不甘示弱地占据了管制中心。晚来一步的普林斯·哈拉鲁特军根据库路冈的指示,涌入车库获得四辆通信车后,把变电和发电系统逐个破坏,使得广播局的全部设备通通陷入瘫痪。广播功能完全落入普林斯·哈拉鲁特军的掌握之中。其歹毒的做法引起了其他两军的愤慨,就在险些酿成枪战之时,普林斯·哈拉鲁特军的司令卡莱尔·修泰米兹出现了,他先对己方的错误进行谢罪,随即从手头上的通信车中拿出两辆,给爱克尔罗尼亚军和新?卡米洛特军各一辆。随后听说此事的AAA咂了咂嘴,而基尔伏特则是微微挑了挑眉毛。虽然库路冈的做法让人火大,但修泰米兹的事后处理并非无法接受。

对于修泰米兹的存在是何等贵重,没有任何比这更显而易见的证明了。换言之,仅仅依赖才能是不可能指挥联合部队的,才能以外的人格要素更是不可欠缺之物。基尔伏特给予修泰米兹的评价是「棉絮般的男人」,这评价相当具有启发意义。

四位中将中,卡莱尔·修泰米兹是最年长之人。所以在布伊诺斯·松迪攻略战的战后处理上,他自然而然地发挥了相当于协调员的职责。


在三都市军「协调分割占领」之下的布伊诺斯·松迪市,大致结束了混乱。英雄期待论又开始死灰复燃。出现了在占领军的高官中,推选某人作为领导者的呼声。

与支持艾贡·劳德路普时,没有什么不同。面对危机时,只会一味寻求英雄或是超人出现来解救自己。这就是布伊诺斯·松迪市民的思想体质,小小的救赎看得好比太阳般重要。

“他们大概深信这世界上存在依赖外力的共和主义之类的东西吧”

库路冈没有回应修泰米兹。在这个自称天才之人的眼中,事到如今已经无法对布伊诺斯·松迪市民感到失望了。依赖他人其实也意味着了解自我的无力与无能。感觉似乎要比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要好些。但拥有与民主主义制度相称的见识和成熟心理者究竟又有多少呢?心中如此思索,但说出口的却是另一回事。

“无管怎么说,都需要一个市政责任者。推举谁上台,有腹案了吗?”

总之,表面工作必须做好。实权则过后再给也不迟。既然当前舞台已经搭建好,中央就必须有演员站出来才行。虽然并非本意,但人选还是得由卡莱尔·修泰米兹负责挑选。很快便找到了候补者。

艾贡·劳德路普作为独裁者滥用强权时,在被肃清之人中,有个名为安凯卢?劳德路普的男人。此人作为艾贡的表兄,不断提出艾贡的为人或是军事冒险主义会带来危机的正确见解,终于招致了独裁者的憎恨并被杀害。不过他的妻子泰蕾洁亚却还健在。这个女性作为新生布伊诺斯·松迪的象征太适合不过了。

将来姑且不论,目前只有依靠人格的影响力才能统治这个都市。决定把安凯卢?劳德路普的未亡人泰蕾洁亚推上代理市长的宝座。

在政治上这并非是特例的提案。有必要利用逝者的名声,这种讨厌的状况就是实情。因为无法把这种麻烦事推卸给他人。修泰米兹只好亲自拜访劳德路普的家,郑重地述说来意。随后他得到了如下回复:“我是安凯卢?劳德路普的妻子。拥有劳德路普姓氏之人如果在他市的监护下手握政权,那我丈夫的死和丈夫的理想都将失去意义。你们是想要求我破坏丈夫的理想吗?”

她的语气并不猛烈,而是悠缓,或者可以说是平淡如水,但却给卡莱尔·修泰米兹带来了震撼。修泰米兹尊重地对自己的轻率进行道歉,告别了未亡人宅第,绝口再也不提此事。但市政责任者的席位依旧空着,如果没人能坐上此位,战后处理就无法告一段落。修泰米兹一面询问凯涅滋·基尔伏特准和AAA的意见,一面遴选人才。最后某位作为政治犯被投入监狱,名为斯毕尔豪斯的人成为了市长代理。虽然是法学者出身,政治手腕沿是未知数。但简单来说只要守护三都市的权益,维持治安既可。要是个有志成为大政治家的家伙,反而会很麻烦。

这其间,凯涅滋·基尔伏特准全力追寻被认为是潜伏在地下的莫布里奇?玖尼亚的行踪。而AAA则假借与市民对话可以安定人心为理由,访问了女子大学和护士培训中心。随后受了惊吓般,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急转弯,全力投入平凡无味的工作中。因为占领布伊诺斯·松迪时,他的独断专行是明摆着的,所以有必要安慰一下他制度上的长官,也就是元首尼柯拉斯·布鲁姆。开通了通信后,布鲁姆当然开始细数AAA的独断专行,在一千秒的时间内,AAA让他说了个够。然后才转慢慢转入反击。

“绝不能因军队司令的个人行为决定外交政策。这没错吧?元首阁下”

“没、没错”

“那么请听我说,卑职只是遵从定下的方针。也就是政府秘密定下的方针。我不过是元首阁下忠诚的政策执行者罢了”

布鲁姆霎时沉默了,AAA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

“要是变成爱克尔罗尼亚市元首与军队司令的战略方针不一致之类的事,他市的那些家伙大概会拍手称快吧。也许有些人会对元首进行无情的诽谤,说元首统率力不足,缺乏指导力之类。为了防止这样的事态发生,有必要请元首亲自发表一下声明。布伊诺斯·松迪的分割占领是政府的既定方针,现场的军队司令只是忠实地执行命令”

巧辩与胁迫的完美融合。AAA的说法准确命中了元首布鲁姆的心理弱点。之后只要旁观在布鲁姆内心中伤口不断扩大既可。

终于,布鲁姆点头同意了AAA的策略。准确来说,是通过AAA,同意了龙威的策略。他那注重名声的精神弱点迫合他不得不同意。

就在AAA收拾完这段悬案之时,凯涅滋·基尔伏特准也结束了一件重要工作。躲身于布伊诺斯·松迪下水道中的莫布里奇?玖尼亚终于被逮住了。

不必多说,莫布里奇?玖尼亚对于基尔伏特或是阿斯巴鲁应该怀有好意之类的理由,就算找尽地平线的彼岸也不会存在。他的野心和计划又一次被这两个人给阻止了。

尤其是对凯涅滋·基尔伏特准,莫布里奇?玖尼亚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三年前勒拿河口的战斗中,基尔伏特赢得了胜利。如果当时能趁势逆勒拿河而上,逼近爱克尔罗尼亚市,就有可能以夹击之势奠定胜局。尽管如此,基尔伏特却拍拍屁股转身走人,最终莫布里奇?玖尼亚的单独攻击落败而归。

位于科尔瓦多饭店的三都市军共同司令部的某间房中,失意的野心家见到了旧识。脸上带疤、钢玉色瞳孔的军人,用注视害虫般的视线,看着曾经母都市的贵宾。

“久违了,元首之子”

失意的野心家以赤裸裸的恶意接住了这形式上的问候。

“虽然鄙人很想一叙久阔之情,但阁下的表情似乎并不愿再次见到在下呢”

“第一次意见相同。如果见面能早上两、三年,大概可以少死几个人吧”

少死几个,真是种轻描淡写的表现方式。同席的阿路马利克·阿斯巴鲁无声地笑了起来。

莫布里奇?玖尼亚的口腔中响起奇妙的声音,好像是在咬牙般的咯吱作响。他调整了一下呼吸,挺胸虚张声势道。

“我还没有输,没有输。你们安心得太早了。我不会让你们有好日子过的!”

AAA浅黑色脸颊上现出冷嘲的涟漪,插口道。

“对,你当然没输。只不过是我们赢了。所谓的历史只会以主角们的视点来进行叙述”

短短一言便宣告会见的结束。莫布里奇?玖尼亚被押送回曾经在亡父统治下的爱克尔罗尼亚市,接受审判。对元首尼柯拉斯·布鲁姆来说没有比这更好的礼物了,同时这也将成为加固AAA地位的最好基石。

……如此一来,布伊诺斯·松迪市虽然勉强保持了名义上的独立,却被夺走众多权利,削减军事实力。拥有彼此对抗实力与独立性的七都市中,承担着脆弱内部的一市开始脱离队伍,时代正朝着淘汰的方向逐步前行。

时间是西历二一九三年七月末。




七都市物语-2(完工) 完工百分比法确认收入
(全文完)

后记

本作虽然在「SF Magazine」以及「小说HAYAKAWAHi!」中连载过,但正式出版之时,原稿中有几处进行过修整。此外,在军事技术访方面,有幸获得了拥有专业知识的友人协助。因为身份的关系,不便公开他的姓氏,唯有借此机会表示感谢。并且,在大倒转后的世界地图制作上,井上祐美子小姐以及通称‘提督’的朋友都付出了很大辛劳,在此一并致以深厚的谢意。

田中芳树
一九九零年一月三十一日


译者语:

田中的这部原作只能算是粗糙的原石。而OVA则将这块原石打磨至夺目迷人。阿斯巴鲁与基尔伏特这对基情组合,田叔挖掘得远远不够彻底。当年OVA中,这两人在战场上的初遇是何等惊心动魄,而小说中两人的初遇却是平淡的高峰扯皮会议。此外,OVA最后,龙威远走泰多梅卡之时,携带的奥林帕斯系统留给人无尽遐想。而在小说中奥林帕斯系统的相关剧情则可以视为鸡肋。可以说,当年OVA给我留下太多意犹未尽,正是我今天完成翻译的动力。虽然对比OVA,小说难免有些让人感到失望。但这并不妨碍我对这部作品的喜爱之情。

七都市物语单行本出版于1990年,除了最后一章布伊诺斯·松迪再攻略战外,其余章节都在杂志上连载过。90年是阿尔斯兰战记第一部完成之时,同时田中还开始动笔写夏之魔术的第二篇窗栏夜之歌和地球仪的秘密。对田中来说,这大概是繁忙的一年,所以七都市最后收尾有些草草了事。而在4年后,田中又一时兴起,写了一章外传。之后,这部作品便整整沉默了12年之久。终于,在去年,也就是2006年,由小川一水、森福都、横山信義、羅門祐人四人联合完成的七都市新作短篇集终于出版了。

此作的素质要远超所有人的期待。小川一水描写围绕直布罗陀海峡运河所有权的《直布罗陀攻防战》,森福都笔下出身特别的主人公与支持这位主人公的平凡青年之间的感人故事《斯奥布克莱巴斯号遇难秘史》,本就擅长架空军事题材的横山信義完成的围攻绕潜水舰狩猎的《深海幽灵》,以及同样专攻架空军事题材的羅門祐人写作的《超常规兵器开发秘话》。都是极为精湛的优秀短篇。

看着这些作品,不知道田中大叔会作何感想,是为自己当年挖的坑还有人记着而偷偷自喜呢?还是为自己的懒散而暗自叹息呢?我无从而知,只希望在这些作者的默默努力下,能让这被埋没的原石,有再次涅槃重生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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