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这部纪录片让我心情复杂。首先它圆了众多科幻迷一个久远的梦。上世纪70年代中期，具有超现实主义表现风格的导演亚历桑德罗·佐杜洛夫斯基筹划拍摄一部宏篇巨制般的科幻片《沙丘》，在当时的先期投资就高达1500万美元，请到了超现实主义画家达利、奥逊·威尔斯出演，平克·弗洛伊德乐队作电影配乐，其电影的分镜头绘图师及美术设计师在后来都是牛逼闪闪的大人物。纪录片带我们重新回顾了《沙丘》的筹拍过程，佐杜洛夫斯基及众多主创亲身讲述。虽然佐杜洛夫斯基的《沙丘》一直是个传说，但纪录片仍然为我们描画了影片的基本构架，科幻迷们过过干瘾还是可以的。
作为科幻迷和一个理想主义者，心情首先当然是遗憾。因为《沙丘》影响了之后的很多科幻片，据主创讲《星球大战》中的激光剑场面，《终结者》的人工智能的设想，《飞侠哥顿》里的场景设计，《夺宝奇兵》里的某个想法，当然最著名的是《沙丘》的美术师吉格到了斯科特《异形》的团队，他几乎照搬了很多原来在《沙丘》的设计。《沙丘》的设计脚本为后来众多的科幻片注入了无限的灵感，影响至深。还有很多人说，假如《沙丘》真的拍出来了，还会有《星球大战》吗？此后好莱坞的科幻片风格是否还是现在的样子？当然，这些问题科幻迷当然可以天马行空地假设。
不过我建议大家剥去自己科幻迷的外衣，站在现实主义的角度重新审视这部片子。假如你是好莱坞的制片人，每天面对数以万计的有想法的青年，他们抱着自己的电影剧本跟你天花乱坠地大谈理想主义，求你投资他的电影，电影若拍出来是划时代的艺术品，艺术超王家卫，枪战超吴宇森，票房大卖，万人空巷……请问你会是什么态度，作为一个成熟且见多识广的电影制片厂的负责人，你肯定会请这个人出去，这种事如果遇到得多了，你肯定还会滚粗。如果你是一个成熟的制片人，对你所投资的电影肯定有清晰的市场定位，且算好自己的投资回报比，如果你有艺术追求，关心青年电影人，又有社会责任感，你当然可以去投资一部艺术片，但你一定会作好电影亏本的准备，因为在电影界，名利双收的事情少之又少。所以，一部片子要让你大洒金元，它一定是部市场定位清晰的商业片，要么科幻、要么枪战、要么怀旧，总之电影一定是一个成熟的类型片或者你确定有足够回收成本的噱头。当然，如果你是一个理想爆棚的制片人，肩负民族和人类的希望，作一部划时代的响彻宇宙的艺术品，你也可以用投资商业片的钱去拍艺术片，比如像《黄金时代》这样的片子，那请问你这辈子能这么玩几回？别以为有钱就可以任性，在电影这个大投入高风险的工业体系面前，你再有钱也可以让你瞬间破产。
好了，说了那么多，让我们再回到大神佐杜洛夫斯基这边来吧。这部纪录片采访了已年界84岁的佐杜洛夫斯基。虽已耄耋之年，老头依然精神矍铄，仍然坚持着他年轻时就保有的固执和理想主义。佐杜洛夫斯基本是个墨西哥舞台剧导演，曾制作了100多部戏剧，这时他还没有任何拍摄电影的经验。之后他进军电影界，1968年在没有通过墨西哥电影协会批准的情况下拍摄了前卫的《凡多与丽丝》，“艺术需要批准？艺术家需要自由，我要拍我的戏，我打破了所有的行规”，佐杜在镜头前任性地说。之后他拍出了《鼹鼠》这部号称午夜电影及邪典电影鼻祖的影片，影片在欧美反响强烈，接下来幸运的佐杜遇上了同样理想主义的制片人米歇尔·西多克，他俩就如王八看绿豆对上眼儿了，他们制作了著名的《圣山》和《圣血》，影片依然保持着佐杜的超现实主义风格，因为此类影片极少，且欧洲观众爱上了这种看不懂的神秘感觉，佐杜俨然成为前卫电影的代言人。顺风顺水的佐杜信心爆棚，于是他在还没看过《沙丘》的情况下决定改编这部科幻史诗，悲剧由此开始。
看了佐杜洛夫斯基的简历，请问你会投资《沙丘》这部电影吗？面对这个只拍过前卫电影的超现实主义电影大咖，你可能真要抹一把汗。面对《沙丘》的文案，你也许还真动心了，因为这是一个名留青史的好机会呀。于是你决定要跟这个叫佐杜洛夫斯基的疯子好好谈谈，结果你发现这真是个疯子，他先是自吹自己的《凡多与丽丝》“让整个电影界解放了思想”，告诉你“电影是一种艺术，不是一种工业，要寻找人类的灵魂……”他还说“这片子会改变大众的观念，我想打造预言，改变全世界所有年轻人的思想，我想打造出神圣，自由和观点新颖的电影”这时你可能已经有点懵了，可他仍接着忽悠，“如果我为了拍电影需要折断自己的手臂，我也会这么做的，我相信拍摄一部电影会给年轻人的思想一种变异，那是神圣的，需要牺牲自己，我甚至能够为了它去死”，你可能会被他的精神所感动，拍了那么多赚钱的烂片连你都觉得自己恶心，终于遇到了一个高逼格的理想主义者，彪悍的人生不需要解释，老子也要狂一把，于是你决定先投他1500万美金，别问为什么，有钱就是任性。
有了钱佐杜兄就开始组建他的团队了，他选人的唯一标准就是对自己的味口，于是他找到了比自己还要神经的超现实主义画家达利，而这个装逼成性的画家居然开出了一分钟十万的天价，然后佐杜又找到了在好莱坞早已人见人厌的神级人物奥逊·威尔斯，但是他却错过了拍过《2001太空漫游》的特效师，原因是这个人太现实一点没理想。好吧，这些你都忍了，你是导演你是老大，一切你说了算，最基础的咱们正常点，拍一部一个半小时的电影好了，结果佐杜仍然不鸟你，他要把电影拍成剧集的长度，“我不想受时间限制，我会制作一部12小时或20小时的电影”你见过这么任性又不把钱当钱的导演吗？
最难以忍受的是他还对你的行业进行污辱，“这个系统（指好莱坞）让我们像奴隶一样，没有尊严，没有深度，就像一个恶魔在我们口袋里，这难以置信的钱在口袋里”而且这个身无分文的导演居然还污辱你的钱，“钱就是王八蛋，这些纸张毫无意义，电影是有心脏的，有想法的，有力量的，有野心的，我想要这么做，为什么不可以？”就是这样，你要是遇到这么个注定会让自己破产又对好莱坞大加鞭鞑的主你会投钱给他吗？片中的主创们说出了制片厂对佐杜的看法“什么都很完美，除了导演”。
结果可想而知，好莱坞各大片厂没有一家被骗，对这个疯子大家都捂死了钱袋。片厂将拍摄权给了大卫·林奇，虽然林奇版的《沙丘》已经够烂了，但我并不认为让佐杜来拍会比林奇的版本好。作为导演，佐杜幻想着一步登天，没有任何史诗科幻片经验却想一口吃个胖子。我们再看看好莱坞其他神级大咖呢，都是一步一个脚印朝着理想前进的现实主义者。乔治·卢卡斯早在拍《五百年后》之前就已经在构想《星球大战》，其间不断改编剧本跟制片厂协调关系，20世纪福克斯公司掏出825万美元投拍，1975年卢卡斯又专门成立了工业光魔公司为自己的电影解决特效难题，其间万般努力终于在1977年完成了永垂史册的《星球大战》。而再看看佐杜呢，他是想从一开始就要拍出个《阿凡达》呀。
我再不想听到“如果第一部科幻大片是《沙丘》而不是《星球大战》，那么整个票房大片的结构是不是就会完全改变”之类的假设句。我可以肯定的说，就算佐杜洛夫斯基的《沙丘》被拍了出来，只会是一部受人传颂的超现实主义神经病作品，后人除了惊诧于其中的奇思妙想更会津津乐道于这片子亏得血本无归。最后真正能引领潮流的还是像《星球大战》这样的片子。
